崔珏并没有嫌弃我。
我们在小院里喝了不少酒。
很奇怪,明明八年没见,见面却十分熟稔。
或许是经常写信的缘故,崔珏像是一直在我身边,他的离去,恍如昨天。
他来见我,表现如八年前般,叫我很快和他混成一团。
月光明亮清晰,淡淡银辉洒落大地,崔珏坐在石桌边,容颜如玉,恍若神仙。
他连喝酒的姿态,都好看得让人心痒痒。
大概喝了两坛子酒,大家都醉了。
崔珏眼里蒙着一层水润润的光,直盯着我瞧。
我摇着酒壶,醉醺醺地问:「看什么?」
他说:「刚见面差点没认出你,变化真大。」
我使坏凑到他跟前,揽住他胳膊:「那我是变好看了,还是变丑了啊?」
他的脸倏然红了,甩开我的手:「不要这么放肆无礼。」
我嘿嘿笑:「我又不是第一天放肆无礼,本少爷一向放肆。」
崔珏别过头。
「回答啊,本少爷是好看了,还是难看了?」我推他。
他瞪我一眼,没说话。
我摇摇晃晃凑到他跟前:「你变得真好看。」
崔珏的白皙的脸颊浮上红晕。
我哈哈大笑,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回自己位置。
「小心。」他站起来扶住我,无奈地说,「都说了不要贪杯。」
「酒逢知己千杯少,高兴嘛,哈哈哈!」
我扑到他身上,醉倒了。
迷迷糊糊间,我像是被人抱起放到床上。
半夜被尿胀醒了,我睁开眼睛,准备翻身下床,一伸手摸到个温热的物体。
黑暗里传来闷哼声。
「谁?」我吓了一跳。
「是我。」那物体说。
我敲了敲脑袋,慢慢回神。
「崔珏?」我问,「你怎么在我床上?」
崔珏在黑暗里说:「你不让我走。」
是吗?
我记不得了。
我犹豫片刻,总不好从崔珏身上跨过去,想想家里没收拾好,茅房很远,便懒得去了,重新躺回床上。
一晚上我都很紧张。
崔珏似乎也很紧张。
我紧张是因为尿太胀了。
我不知道崔珏紧张是不是也因为尿胀。
应该是吧,毕竟喝了不少酒。
我等着他去上茅房,我也可以跟着去,这样我们可以一起上友好的茅房。
但他一动不动地躺着。
我忍不住了,问他:「你尿胀不胀?」
他说:「不胀。」
黑暗里,崔珏没动静,他应该睡着了。
我忍了大半夜,悄悄爬起身,准备从他身上跨过去,谁知黑暗里传来崔珏低沉的嗓音:「你要做什么?」
我只好老实回答:「撒尿。」
他沉默片刻,默默让开位置。
之后几日,我都和崔珏混在一起。
他走到哪儿,就像偶像一样被人围观,连带着我也像猴儿一样被围观。
于是我有了标签——崔珏那个放浪形骸的朋友。
崔珏的朋友都是些高门贵族,即便门阀低的书生,也都举止规矩,见面必称「某兄」,再拱手行礼,一丝不苟。
我觉得太累了,不想这么做,喜提放浪形骸之名。
爷爷教训我:「我们想这么做都没资格,你要做啊,你不做,怎么显得与不识字不识礼的人不同?」
我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有无礼仪,在内而不在外。」
爷爷笑骂:「把你这副机灵劲儿放到读书上,早考中状元了!」
早前崔雍回京后,给我和程越作了保。
我们两个商人子孙,终于可以参加科举。以崔雍的身份,即便不中,我们身为他的弟子也可以进行荐举,直接做个小吏。
我考县试,胡乱写了几笔睡大觉,理所当然没中。
程越考中了。
小小年纪考上童生,一举成名,后又中乡试,大出风头。
从此,长鸣县的神童变成了程越,我成为小时候得意长大不行的伤仲永。
我不介意。
来到这个世界,我只想随心所欲地生活。
如果可以,我甚至不想承担任何责任。
我只想随心所欲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