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他天下第一顶顶好的师兄尚了公主,娶了这京中最为尊贵的女子。
他却连在师兄落魄之时伸手拉他一把也不敢。
眼见着顾时岁朝着我这边越来越近,我忙压低了伞檐,装作没看见他这人,低头匆匆行过。
然而就在与他擦肩之时,他忽然出声叫住了我。
「连你……也要避着我么?」他笑着,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
我回过身神色怪异看向他:「驸马大人这话奇了怪了,男女授受不亲,臣女避嫌又如何不可?」
乍见我回头,顾时岁神色恍惚两分,他似是病了,那张苍白的脸颊上泛着的异样的红。
从前挺拔的身形如今瘦得出奇,那身素白的衣袍套在他身上活像是套了一副骨头架。
似是分不清真实还是幻影了,顾时岁竟然直直伸出手来想要触碰我的面颊,被我侧身避开。
他的手悬空在当场,顾时岁垂下了头,只自言自语着。
「从前你万事不让我操心,总是自己在背后默默打点好一切,到最后,我已习惯有你的存在,可原来,你我也会有形同陌路这天。」
我不应声,只撑着伞远远看向他,又过了许久,顾时岁长叹一声:「是我错了。」
说完他整个人摇摇晃晃朝前踉跄两步,最终跌倒在地。
我没去接倒下的顾时岁。
却也不敢放任他就这样死在这,不然到时候皇家查起来,我有嘴也说不清。
正逢婢女拿着漏装的书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前来赔罪的书局伙计。
我给了他一枚碎银,让他将顾时岁背去了公主府。
听闻顾时岁被送回的时候,长公主正因找不着人而大为光火。
转眼见了顾时岁那副惨状,心头的愤怒又泄去了一半。
之后不知道两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等长公主再带着顾时岁再出现在人前时,两人竟已重修旧好。
这消息传来时,我正在京郊处采购新的地皮,整个人忙得热火朝天。
当旧时的手帕交来问我是否要参加长公主府的赏花宴时,我想也没想便回绝了。
却没承想我不往公主跟前去凑,公主却点了名要见我。
帖子递到了孟府门口,想回绝的余地都没有。
父亲担心公主是还记恨当初顾时岁来我家提亲那事,出门前一个劲地交代我若犯了什么错,千万要一个人担下,不要拖累整个孟氏一族。
这些话上辈子我就从他们嘴里听得多了,如今都已没了任何感觉。
只是在临行前,我又默默将自己头上仅有的一根素钗也卸下。
不管长公主叫我去是想要做什么,前世今生,她总归都见不得我好便是。
7
等我入了席,见到了坐在公主身边低眉顺眼为她剥虾的顾时岁时,我终于明白了长公主叫我来是做什么了。
她想要炫耀,她驯服了京城之中最有傲骨的青年宰辅,他是她的战利品。
而曾经差点与顾时岁结亲的我便是最好的炫耀对象。
整个赏花宴,长公主都坐在上方,指使着顾时岁为她做这做那,顾时岁含笑全依了。
公主面上的得意快要藏不住。
可我了解顾时岁,我知道他只是在忍耐。
上一世,他和公主两人相互纠缠相互折磨了一世,都没能改变对方。
如今他更不会因为被公主折了羽翼就轻抛尊严,顾时岁必然是有更深的图谋在后。
果然,在宴席将要结束时,顾时岁取来丝绢替长公主轻轻擦拭被酒液沾湿的红唇。
那双微挑的凤眸在看向长公主时盛满了柔情,他问她:「莲欢,承诺你的事情我都已办到,如今你可放心让我继续入朝了?」
长公主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神情便冷了下来。
那双涂着丹蔻的手抚上顾时岁的面颊,出口的话语却是缱绻又薄情。
她说:「驸马,你是整个天下最优秀的男子,我虽已经拥有过你完全的真心了,更会害怕你得了势便又会转身高飞而去……」
她这话让顾时岁神色微变,可他还是忍了下来,朝长公主轻声开口问道:「你还想我如何向你证明?」
长公主闻言低低笑了一声,蓦地从侍女手中拿过一把匕首,扔在了顾时岁眼前。
随即她下颌微扬,指了指坐在席宴末端的我:「你曾经为了摆脱驸马之位,向这名女子提亲过,如今你既然要证明自己永远不会离开本宫,不若就将那女子的脸亲手划花,以表衷心?」
我:「?」
蓦然一股子怒火从我心底腾起,我不知这两人是什么毛病。
前世我被迫横在了他们中间,长公主视我为眼中钉便罢。
而今她已然得偿所愿,却还是要拿我来证明顾时岁的真心。
顾时岁的面色同样也不好看。
他死死握住那把匕首,直到指节都尽数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