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春淮的时候，很多从前的同事和下属都跟着出来给我送别。
我特意数了数，一共有 21 人。
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唏嘘二字。
我一手培养起来的几个小年轻，更是眼泪汪汪。
也是，从年会到我走，只相隔了不到 24 小时。
其中，销售新人魏莹和隋晓珊当场说要跟我走。
「唐总，这么恶心的公司，我可不待了，你去哪我们去哪！」
财务的董小姐则拉着我的手说，舍不得我。
这些昔日的战友如此义气，能在顾淮和许佳颜眼皮底下出来送我，我当然是很感谢，所以劝他们不要冲动。
与此同时，我开口邀请他们，当晚到本市最火的餐厅一起吃个便饭。
「晚上七点，我做东，大家都来！不做同事，还是可以做好朋友嘛。一定要来哈！」
在场的人，全都狠狠点头。
但我知道，真到了晚上，恐怕只有一半的人能来赴我的宴。
当下他们纷纷下来送我，只是因为在极短的时间内，目睹了我兢兢业业却被无情抛弃的悲惨遭遇。
焉知我的今天，不是他们的明天？
同情心和悲凉感，占据了他们的头脑。
而当他们回到工位，理智归位，想想房贷车贷，很可能又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不过，能有一半人来吃我这顿饭，也就够了。
毕竟入职东方集团，我也需要带些用得顺手的人。
就当这顿晚宴，是我筛选合作伙伴的一个小测验吧。
晚上七点，南山饭店。
果然如我所料，21 个人里，有 11 个人准时到了。
没来的 10 个人中，又有 9 个人给我单独发了微信。
说了一些养家不易、环境不好不敢辞职，但是祝我在外大展宏图之类的话。
唯有一个叫方哲的，不但人没来，甚至连个消息都没给我发。
对此，魏莹和隋晓珊非常不满，直骂方哲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笑着给她俩倒了酒，只说人各有志，今朝不醉不归，就干掉了杯中酒。
方哲不来，确实是我没有想到的。
3 年前，我把他招进公司，将他从一个业务小白，培养成销售一组的组长。
2 年前，他母亲出车祸，他又刚买了婚房拿不出现金去做手术，我二话没说借给他 10 万，借条都没让他打。
1 年前，他老婆生了娃娃，我包了 2 万块钱的红包。
怎么想，他都不该不来。
许是怕我伤心，干了第一杯之后，这 11 个活宝又开了 2 瓶洋酒。
无人劝酒，晚宴却直接进入干杯的高潮。
这个时候，包间的门被人从外头打开了。
顾淮携着许佳颜的手走了进来。
他们身后，还跟了一个人，正是我邀请了却没有来的方哲。
见我望向他，方哲先是垂了眼睛，紧接着想起什么，又理直气壮地抬起了头。
看来，他已经做出属于他的选择了。
我释然一笑。
如此忘恩负义，倒省得我心内纠结。
三人的到来，让包间的气氛一滞。
魏莹义愤填膺，跳起来，指着方哲：「方哲，你还真是狼心狗肺，你难道忘了唐姐对你有多好。」
方哲无所谓地笑笑：「你这话可就说岔了，我是春淮的员工，对我好的一向是公司，可不是唐莹。
「我劝你们也认清形势，你们拿的可是顾总给的工资。」
魏莹气极了，撸袖子就要开干：「放你的狗臭屁！」
方哲吓了一跳，本能地跳出房间：「魏莹，你想干什么？我可警告你，你打我，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我拉住魏莹，让她稍安勿躁。
许佳颜已经笑起来：「早听说唐副总在公司拉帮结派，今天可真是开眼了，你还真用公司的钱，给自己养了一群忠心耿耿的狗。」
随即，她脸色一沉，「公司不养吃里扒外之人，今天在座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看来都想被优化喽。」
席间大多数人都被她言语间的不尊重激怒，但也有几个人面露惶恐。
这几个人都是需要养家之人，想来许佳颜的威胁，对他们还是很有效的。
顾淮满意地笑起来：「唐棠进公司的时间长，在座的很多人都是她招进来的，跟她共事时间也长，大家对她有感情，我可以理解。
「但各位也应该搞清楚，你们的衣食父母是公司，不是她唐棠。
「现在大环境不好，每个人都不容易，我也不愿意赶尽杀绝。我呢，今天也在隔壁开了一桌，如果有想来的，随时欢迎。」
这个时候，我不说话都不行了。
我笑着站起来：「原本还想过一会儿再宣布这个消息，但既然顾总和许副总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呢，也准备开一个公司，以后专注于跟顾总打擂台。正好，公司现在缺人，愿意跟着我走的，我给大家涨薪百分之五。」
席间诸人都明显松了一口气。
魏莹已经叫起来：「哇塞，唐姐，这么劲爆的消息你怎么不早说？」
随晓珊哈哈大笑：「就知道唐姐有办法，我们当然是跟唐姐走啦。」
许佳颜嗤笑出声：「哈哈哈哈，你要开公司？简直是年度笑话！
「你知道怎么上下打点关系？你知道维持一个公司的运转要花多少钱？天啊，就你这种出身，竟然也敢创业，真是悍不畏死啊。」
顾淮也皱眉看着我：「唐棠，我知道公司辞退了你，让你失了面子。但我劝你还是清醒一点，佳颜说得没错，你以为开公司是过家家吗？
「而且你自己冒险也就算了，但你还要带着这些人，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害了他们。
「你这个人就是这样，死要面子，就为了跟我置气，就要带着这十几个人一起上你的贼船，你这是对他们的不负责任。
「他们今天跟你喝得欢，但明天就要失业了！别扯什么去你开的公司上班哈！退一万步，就算你那个公司开张了，没有创业经验，几个月关门那是必然的事！
「当然，你可能会说，你有亏本的底气，毕竟这些年你跟着我挣下了身家，可到时候，这些跟着你的普通人怎么办？」
说着，他一副对我痛心疾首的模样，还摇了摇头，「我言尽于此，希望你不要那么自私，放这些人一条生路。
「人贵有自知之明。」
顾佳颜跟他一唱一和：「哎呀，这你可就难为唐副总了，她最缺的就是自知之明了。
「她从前跟着你，什么都有你兜底，错把你的能力，公司的影响力，当成了自己的能力。
「良言难劝找死的鬼，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要是还一意孤行，那就是她命里该绝！
「人都是吃亏才能长大的，就让她去吃亏吧。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是凭本事挣来的钱，都会凭本事亏掉。」
她得意地望着我，仿佛已经看见了我亏得要跳楼的未来。
这些也就算了，最后，她竟然还噘着嘴，抱着顾淮的胳膊撒起娇来，「你别告诉我，你会心疼。」
顾淮耸耸肩，宠溺地看着她：「你想到哪去了，我只是看她可怜罢了。」
我被两个人如此直白的秀恩爱整得有点生理性反胃：「屁放完了吗？癫公癫婆？」
我们这边已经有人噗嗤笑出声。
顾淮脸色黑沉：「唐棠，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我耸耸肩：「这顾总可就说差了。你可能忘了，当年要不是我签下东方集团，公司早就完蛋了。当年我能拯救你的破烂公司，现在我自然能开好我自己的公司。」
顾淮大怒：「你将来可千万别哭着来求我！」
说完，他便拉着许佳颜的手，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他们刚走，魏莹便砰地开了一瓶红酒。
「接着奏乐接着舞！都给我喝起来！」
我笑问大家：「你们不走，不怕像顾总说的，跟着我完蛋？！」
隋晓珊捞起一块鲍鱼填嘴里：「走屁，来都来了，再走也晚了，还不如跟你一条道走到黑。
「再说，你听听顾淮刚才放的什么屁，什么公司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呸。我们只是出来上个班，可没想过给自己认爹认妈。」
另一个人也笑起来：「就是，看他俩那派头，就给我们发那点基础工资，恨不得我们原地下跪。
「搞搞清楚，公司是靠我们养活的好不好，劳动人民创造世界，没有我们，他俩资本家算个屁。」
「就是，凭哥几个的本事，在哪不能挣口饭吃，至于去那两个癫公癫婆手底下受那个鸟气！」
「开除我们，那正好给我赔个 n 加 1，我拿了赔偿下一秒就跟着唐姐继续发财！」
「不提这些鸟人了，满上！跟着唐姐发财！」
大家七嘴八舌推杯换盏，却说得我眼眶一热。
突然想到一句话，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段都算数。
这些年，我在春淮，虽然遭遇了顾淮这个渣男，但也交下了这些好朋友。
眼前这些我真心相待过的人，并没有辜负我的真心。
我在大家的声声发财中，向大家昭告了我的背后是东方集团的好消息。
「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从今往后，咱们背后也算是有树的人了。」
大家纷纷欢呼起来，怪我狡猾，竟然最后才说这个重磅消息。
我也笑起来。
如果说此前大家愿意跟着我，是因为拿我当朋友，有义气的成分。
那从现在起，大家才是真的上了我这条船，并且愿意齐心协力地跟这条船一起扬帆远航。
突然有点期待未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