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姐二姐嫁到了一处,不过自打出嫁,便再也没回过娘家。
我娘说,因为婆家隔了几座山,实在是太远了。
我心里打怵。
这样的婆家嫁过去,万一被苛待,爹娘都没法子替我们出头。
这时我娘说,“姐妹三个嫁到一处,互相有个照应,我放心。”
李婆子见我娘吃了秤砣铁了心,便没再多话。
只是让我娘帮她改了几个鞋样子,留下半篮子新鲜竹笋便走了。
我娘抓起一个笋子,“娴姐儿,晚上娘给你做竹笋焖肉。”
我娘做饭香得很,只可惜我爹不让她吃这份辛苦。
所以我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娘做的一顿饭。
我心里欢喜了些。
转头就见我娘的手指被笋壳割破了。
鲜血从那丁点儿的小口忽地涌了出来。
紧接着,手指上嫩白的皮竟然像被剥的竹笋一样。
突然就翻开了!
爹听到我的尖叫。
他冲过来,抓起娘的手指含在口中。
娘呜咽了一声,那动静就像李婆子家刚生的小奶猫。
爹抱起娘回了房。
留我自己守着一箱子皮影和红嫁衣。
我娘手巧,我们姐妹的嫁衣全由她自己缝制。
我摸着那些刺绣,突然看到左前襟有块不显眼的污渍。
心口没来由地一紧。
我又抓起右边的袖口。
果然,也有块污渍。
登时,我如堕冰窟!
……
大姐嫁人那年,我八岁。
我哭着不让她走,她便给我口中塞了块糖。
我含着糖在她怀里哭睡了,等醒过来时,嫁衣左前襟都是我流出来的口水。
口水里带着糖,怎么也擦不掉。
后来二姐出嫁,我又哭。
二姐哄着我,给我涂上跟她一样的红口脂玩。
结果我一个不小心将口脂蹭到了她的袖口上。
……
手心被金丝扎得生疼。
这件火红的嫁衣裳,是大姐的也是二姐的。
那么,她们究竟嫁了没有?
大姐和二姐,到底去哪儿了?
晚饭又是爹做的。
他忿忿地扔了竹笋,给我做了一盘青豆焖豆腐。
娘一直在房里躺着,饭也没吃。
吃过饭,爹洗碗,撵我回屋去试衣裳。
今儿天黑得极快。
我才洗了脸,就听见爹娘房里传来阿娘脆生生水淋淋的声音。
爹娘恩爱,常常青天白日的,房里就发出腻味人的叫声。
我早就习以为常。
可今夜不同。
我听见那声音里,还夹着几声旁的动静。
细细听来,竟然是大姐二姐在叫我的名字!
壮着胆子,我推开房门。
声音是从西厢发出来的。
夜里寒凉,那声音叫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却还是硬着头皮钻进门去。
西厢空荡荡的,只有一箱皮影。
声音正是从箱子里发出来的。
平常这箱子我爹娘都上锁,许是今日我娘受了伤,我爹心里只惦记着她,匆忙之间竟忘锁了。
“娴姐儿,娴姐儿……”
声音细细的,却越来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