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我便光明正大地跟着嫡姐读书习字,随嫡母学习管家看账。
暮去朝来,笃学不怠,我也在日夜磨炼中逐渐摆脱了原先畏畏缩缩的习惯,越发大方利落了起来。
我与嫡母和长姐感情甚笃,彼此说话,从无隔阂,如亲生家人一般无二。
为避免上一世的祸事,我常常将我舅舅的赌钱、狎妓、放印子钱的事情有意无意讲给爹爹和嫡母听。
爹爹当机立断,放出话去,说尚书府和这家人再无关系,他们做任何事都与尚书府无关。
后来,听说他还敢打着尚书房的名义坑蒙拐骗,被爹爹授意抓进大牢关了大半年,吃尽苦头,此后他再不敢宣称自己是徐尚书小舅子。
我心下稍安,至于未来到底如何,尚且不知,只能静观其变。
眼下,父母亲最愁的当属我的婚事了。
长姐早些年便与骁骑将军家青梅竹马的余小将军定了亲,只她赖着想多陪母亲几年,余小将军也笑着随她。
而我因为那年作舞一事,婚姻之事一直未有定论。
这一世,我只想带全家躲灾避祸,并不将姻缘放在心上。
嫡母苦笑着叹了口气:「我那小侄儿也尚未订婚,他与我最亲,不如由我出面,做主将云儿许给他,做正妻。」
宁阳侯府可是世代勋爵,幼子萧珵虽不承爵位,可生得芝兰玉树,人品端方,多少高门大户想把女儿许过去。
前世的他最后娶了怀淑公主,也是举案齐眉的一对佳偶,我可不好坏了人家的姻缘。
况且我一个庶女,嫡母若是把我嫁过去,少不得要欠自己娘家不少人情,她是真心把我当自己女儿了。
我只坦然一笑:「那萧小公子可是侯夫人最宠爱的小儿子,怎好把我一个庶女塞过去,母亲万不可为此事为难。」
「云儿可不许妄自菲薄,你养在我身边这些年,我如何不知你品性?少不得比外头那些嫡女强上许多,配珵儿那小子绰绰有余!」
我被夸得有些脸红:「母亲,姻缘天定,说不准明日便有个英俊公子哥儿,脚踏七彩祥云向女儿求亲呢,不急,不急。」
嫡母被我逗得展颜大笑,最后只道:「罢了!如今二十多岁才成婚的也属常见,咱们再留心择选吧,未必没有好人家。」
自从我娘被训斥,面上虽是消停了许多,可私下我常常被她「偶遇」。
她永远苦着一张脸,如老鹿般软弱的眼睛流露出不知真假的心疼:
「云儿,你只管再忍耐些时日,娘自有办法接你回来,不教你再在嫡母手中受这些磋磨。」
我掸了掸被她捏皱的名贵连云锦衣,不愿与她多费口舌,扭头就走。
可几日后,爹爹竟主动要我回去看她:
「前日,你姨娘说受真人托梦,若我在那日出门,恐有主火灾祸。后来听说我本要去的那间酒楼竟然失火,蒋翰林惨被烧毁了面目,当真吓人。
「这些年她日日焚香祷拜,看来是诚心感动了真人,从前的糊涂事,过去了也便罢了吧!」
我面上平静答应,心中却是万分惊诧。
酒楼失火的事,我隐约也是记得的,当时爹爹喉咙被呛伤,哑了些许时日才好。
可我娘……怎么会知道的?
真人托梦自是胡扯,我猜测极有可能是那个原因。
她和我一样,也重生了。
当年家中遭祸之时,我一片混沌,眼界又浅,许多事情根本不了解。
此生虽已促使家中竭力约束舅舅,可当初的政敌必是盯上了我家,少不得另找借口降罪于我家。
得罪的大人物到底是谁,当年为我们翻案的线索何在,我刚好尚无头绪。
不如问问我这一世依旧铁了心想把我送上老太监床上的亲娘。
我娘见了我,面皮上的喜色几乎绷不住:
「娘日思夜想,可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儿啊,你受了大苦了!」
「姨娘可别这么说,在夫人那好吃好喝,处处有人伺候,哪有什么苦受?
「夫人还说,要把我许给她宁阳侯府的小侄儿呢!」
「我的儿,你还年轻,哪知道那高门妾可不好当,娘在这府里熬了这么多年,尚且留不住你——」
「什么妾不妾的?」我冷声打断她,「夫人说了绝不将女儿与人做妾,人家是要说我过去做正妻。」
我娘听闻果然变了脸色:
「什么正妻?那更不行!你怎么配?」
「哦?那爹爹说,他门下一学生,学问品貌俱不错,就是家境贫寒,届时多给我添些陪嫁,也是能过好日子的。」
「云儿,你的婚事我另有打算,你万不可妄自做主!」
眼见着她越来越急,抓我胳膊的手指深陷进我的肉里。
「什么打算?是仍打算把我送给那枯骨鸡皮、满身臭气的狠戾老太监当玩物吗?」
她顿时愣住,方才涨红的脸迅速退成灰白色:
「云儿……你,你竟也是……」
她愣了一会,柔弱的眼神里反透出几丝愚蠢的坚定: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也知道将来家中势必遭难,若不将你舍出去,如何救咱们一大家子于水火之中?
「夫人他们既对你极好,你更应该想着尽力报恩,早早学着得那孙太监的欢心不是?
「娘也是百般无奈,若那太监能看上我,我也不忍心将你送去啊!」
好个糊涂透顶的女人!
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不想着如何避祸,倒只想着怎么把我培养成更合格的禁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