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话字字冷峻如刀,令人生怖:
「沈晚棠,你记住,哪怕日后你跪下来磕头求孤,孤都不会再看你一眼。
「李唯致的寡妇,给孤提鞋都不配!」
但他话音刚落,只听身后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温润如玉,虚浮无力,可好像又带着些许笑意。
「原来晚棠在这里。
「我可是找你好久了。」
我和太子齐齐回头,看见李唯致眼含笑意地站在门口。
他望见太子,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原来太子也在。」
说罢,他抬脚进屋,左右瞧了瞧,随之皱起眉头。
太子不明所以,睨了他一眼:「皇叔在找什么?」
李唯致收回目光,疑惑地看着太子:「我一老远便听见此处有狂犬乱吠,这才赶来。
「如今,怎的瞧不见这疯犬了?」
大殿之内,刹那间寂静无声。
这话放肆又荒唐。
放眼天下,也就李唯致一人敢这样无礼。
我一时站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
太子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
过了许久,他终于是扯出了一个不痛不痒的笑来:「皇叔还是这么爱开玩笑。」
李唯致朗声笑着,走到我身前,轻握住我的手。
他的掌心温凉,仿似透着一股寒气。
却握得很紧。
「谁让我娘子就喜欢听玩笑呢。」
他轻叹,「没办法,有了娘子,自然也要思虑更多。
「比不得太子,独自一人,清闲自在。」
太子的拳头紧握,他转而瞪眼看我。
但还未等他说话,李唯致便上前一步挡在我的身前,对上太子的怒眼。
「适才路过东宫,我见柳府的马车在那儿停着,想来是有事找你。
「太子可别耽误了正事。」
太子闻言,脸色稍僵。
他不甘地看了一眼我,似是还想说些什么。
李唯致却偏了偏头,挡住了太子投来的眼神。
他随口说着:「柳姑娘刚才的脸色,好像不大好看啊,太子不去看看她吗?」
太子这才缓过神儿来。
他看着李唯致苍白脸上的笑容,咬牙道:
「孤还有事,就不在此与皇叔多作寒暄了。」
说完,便拂袖而去。
他走得很快,片刻之间,就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李唯致握着我掌心的手突然一松。
我抬眼望他,他的眉眼笼在烛灯之下,还是那么的张扬肆意,和多年前一般无二。
但现下蒙了一层厚厚的病意,衬得曾经策马扬鞭的少年,如今站在我身前,竟虚弱得好像一缕炊烟。
风一吹,就散了。
他踱步到门口,抬头望向窗子外的夜空。
我亦是走到屋外,随着他的眼光看去。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满天星子,月色皎洁。
庭廊上坠着的灯笼投下暖黄的光,将李唯致的影子拖得老长。
秋风吹落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这一刻我想,或许时光,也不是一去不复返。
此夜,我和他并肩而立。
正恰似多年前,南疆草原中,我同他并辔而行。
旧梦如归。
而斯人依旧。
秋天到了,天际渐凉。
天空一碧如洗,冬日将至。
我还在担忧前方战事,李唯致却对我说,冬日里北燕粮草必会不足,想来这战事自是不会耽搁太久。
我看着他:「你如何得知?」
他笑:「我好歹当年在南疆,也在你兄长那里待了好几年,这点东西,也还是知晓的。」
提起兄长,我心里忽然有点难受。
我忠宁侯府全府男丁,都为大齐江山牺牲在了边疆。
一族尽灭,唯我一人。
李唯致似是看出了我心中的落寞,他笑了笑,上前来对我说:「南疆的桃花就快开了,你不是最喜欢北云山的桃花,等明年春天,我陪你去看。」
他说得轻快。
可我却没有回答。
所有人都说,他李唯致活不过明年春天。
我有怎敢抱有希冀?
秋意渐浓,冬风乍起。
李唯致倒真的没有说错。
过了不多日,北燕便派了使臣前来议和。
举朝上下皆欢欣鼓舞。
陛下特地举办了宫宴,庆祝这场胜仗。
宫宴之上,丝竹声中,北燕使臣一眼便瞧见了太子。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如今华服加身,贵气逼人的大齐储君,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再放下时,嘴角却是扯起笑意。
「大齐太子,别来无恙。」
他眼底浮起一丝戏谑,「昔日太子在我北燕为俘,你我相谈甚欢,不知太子你可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