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这日起,姜暄每逢下雨,在众人惊异中,状若癫狂地冲出去淋雨,大喊:「哗啦啦!」
每逢天晴,他自转三圈,神经兮兮地念叨:「我要晒太阳啦!」
外面狂风大作,他硬要出门,鼓起脸颊:「呼呼呼!」
我时常敬佩他的脸皮,似乎比我的剑身还要无坚不摧。
当然,我骗他的,这样才不会增加功力。
从前四百年,剑旁那朵聒噪的野花总这么叫。
它没了,剑反倒有些不习惯,总觉得空落落的。
如今有姜暄,似乎好点了。
看着他在大风中张嘴,吃一口土的傻样,剑又不确定。
真的好点吗?
大概吧。
姜暄如今能御剑飞行,赶路的速度快上许多。
他「呼呼呼」的间隙,不忘称赞:「小破,你那咒语果然管用,我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
这傻缺!
我们到达与泽州近在咫尺的无妄岛。
此岛极为富饶,民风淳朴,路不拾遗。
姜暄今日走运,在路上捡到一块灵石。
他据为己有,买了壶酒。
与当地民风背道而驰。
对于他的丢人之举,我已经麻木了。
我只是疑惑:「为何要躺在屋顶上喝酒?你是有什么疾病吗?」
他摇摇头:「你一把剑,不懂什么叫氛围。我请你也喝点。」
说完他把酒往我剑身上一浇。
我大怒,飞起来「Duang」他脑壳。
响声不如之前清脆。
姜暄的头发长出来不少,前几日还自称「狼尾帅哥」。
狼尾帅哥喝了酒后突然低落,号啕大哭:
「我想家了,呜呜呜,想我妈。」
我冰冷的剑身吐露出冰冷的文字:「大越国已经没了。」
狼尾帅哥哭着说他有两对父母。
种花国里,他家很有钱,父母开明,对他特别好。
他突然消失,不知道爸爸妈妈有多难过。
大越国的父母穷困潦倒,缺衣少食,还完全不懂教育,时不时打骂他。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自从来这破地方,我的人生就像搓衣板,全是坎儿。可他们再不好,也不该被场莫名其妙的大火烧得尸骨无存。」
在狼尾帅哥的哭诉中,剑也有些上头。
剑好像被那点酒水灌醉。
有点想自己养的花了。
「其实也不能算养,那野花口口声声说要陪着我,但我明白它是个骗子。
「有什么陪不陪的,不过是想蹭我逸散的灵气。
「它在我旁边守了四百年,可却一瞬间就没了。
「明明离我只有两寸之遥,我救不了它。
「姜暄,疼是什么感觉?」
剑一直记得野花被灼烧时的那一声「疼」,但剑为战斗而生,不知道什么叫疼。
姜暄想了想,回答:「疼是一种刺激,让你想远离、摆脱给你带来这种刺激的源泉。」
我也想了想,说:「那我现在有点疼。」
我不想接受花就这么死掉。
也许屋顶上喝酒真的有姜暄说的氛围,我忍不住接着倾诉:「我还有些想念我的剑鞘。」
姜暄脸上露出奇怪的猥琐表情:「嘿嘿嘿,剑鞘和剑,这关系可算不尚清白,嘿嘿嘿。」
我疑惑地解释:「它是我弟弟,当年尚清神尊折断我,它替我挡了一下。器灵不入轮回,它已在这天地间彻底消失了。」
他猥琐的笑容凝固了,眼角耷拉着,突然扇自己一巴掌:「我真该死啊。」
在这屋顶上,回忆过去。
那万年的征战与厮杀都褪去,变得无足轻重。
反倒是骂我的剑鞘不争气、夸我的剑穗漂亮。
躺在大越,听小野花嚷嚷着「我要晒太阳啦」!
这些更为深刻。
原来身为一把剑,我爱的不是战斗。
而是伙伴。
剑望向又哭又笑的姜暄。
真好,如今剑多了一个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