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警察把他们带走后,我看着周焕一点点捡起地上散落的鱼肉青菜,有些迷茫。
周焕低低地笑了声:「是不是笨,我都搬进你家对门三个月了。」
「你以为每天桌上的饭菜是谁做的?田螺姑娘吗?」
我愣愣地看着他的脸,眼泪忽然一颗颗往下掉。
周焕把我拥入怀里,我咬着手背不敢哭得太大声,怕吵醒了屋内睡觉的岁岁。
我从前最大的梦想就是开一家蛋糕店,对管理公司什么的完全不感兴趣。
一开始我连合同都不会看,还是周焕教我的。
周焕说他能还我一个从前的叶氏。我拒绝了,这座将倾大厦只能叶家人自己扛起。
半年后,公司终于重新走上正轨。
可我终究没有姐姐那么厉害,叶家也算是落败了下来。
那时岁岁已经开始学说话了。
有次看到周焕耐心地教她念「小姨父」时,我陡然惊醒。
周焕二十四了,他的女主还没有出现。
「小孩子会当真的,不能乱教。」
我像个渣女一样:「我一直只把你当哥哥。」
周焕手一顿,什么也没说,转身抱着岁岁回屋了。
他不相信。
他以为我是因为叶家出事才故意这样说的。
又过了两年,无论我怎么说,周焕依旧没有要放弃的迹象。
他甚至还想跟我求婚。
我急了,趁着周焕去南非,找了个圈内的朋友合作闪婚。
然后,周焕果真如我所愿,在我的世界消失了两年。
直到两年后我离婚。
我捂着脸上的伤衣衫凌乱地冲出家门时,被转角的人一把拽住。
「他打你了?」
我第一次见周焕这样阴鸷的表情。
我慌乱摇头,死死拉住周焕。
我没法告诉他事情真相。
就像我也没法问他,出现在我家楼下究竟是不是巧合。
我离婚后,周焕看我看得很紧。
圈子里哪还有人敢跟他抢人。
那时周焕已经二十七岁。
我找不到能跟我演戏的人,只好自己同自己演,企图让周焕知难而退,回到自己的剧情。
可没有用。
我恬不知耻地刷完周焕一张又一张卡,告诉他我就是这么败家。
周焕只是轻笑:「那还有多久能败光我的房产?我惦记你家卧房很久了。」
我说我要去夜店点男模,周焕派人提前清场,还亲自点名让头牌来陪我。
可怜人家小男生全程缩在角落里发抖,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等我在经理毕恭毕敬的护送下出来,门口停着的黑色宾利摇下车窗,周焕戴着金丝眼镜处理工作,头也不抬,「玩够了?上车。」
我还让周焕公司的员工在上班时间陪我看偶像剧,在董事大会时把周焕拉走,还在他的家庭聚会上胡言乱语……
可都没有用。
有一次周焕喝了酒,忽然对我说了一句:「叶迢迢,如果你知道我前两年是怎么过的,就会明白,我不可能再放你走。」
他的神情和语气都很平静,应该是没喝醉。
可我竟在他眼里看到一丝落寞和委屈。
像是乖巧又可怜地蹲在家门外等了很久,都没能等到被收留的狗狗。
那一刻我忽然很想抱住他,可我不能。
我甚至没有时间去抱怨命运的残忍和不公。
我一心只想让周焕活下去。
后来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去年的最后一天。
周焕订了餐来公司找我。
在我忙工作时,他接了一个电话。
这个电话有些奇怪,周焕一言未发,可他周身气息一点一点变得冷寂。
挂断电话后,周焕却又神色如常,直到吃完饭,他点了一根烟。
他几乎从未在我面前抽过烟。
「刚刚,陈彦给我打了个电话。」
我愣了下。
周焕陷在沙发里,指尖的烟点燃后却没有动。
「陈彦说……」他一字一句复述着,语速十分缓慢,表情似有些困惑,「他说,你们之前的婚姻其实是一场协议。」
「目的,是为了甩开我。」
空气刹那间变得寂静。
「不过他喝醉了,情绪很激动,还说什么警告我,可笑,他显然已经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胡言乱语的后果是什么……」
「不。」我忽然开口。
「他没有乱说。」
我笑了起来。
「早知道你在意这个,我就亲自告诉你了。」
我嘴巴几乎是无意识地动着:「我很早就说过了,我只把你当哥哥,亲哥,你懂吗?」
「一想到要跟你上床,就像要乱伦似的,好恶心。」
「而且你总是管我,读书的时候不让我早恋,现在又不让我去夜店,我说实话,挺烦的。我宁愿找回陈彦那样的,也不想给自己找个爹。」
周焕沉默了。
他似乎没有我想象中那样震惊、动怒。
只是他的眉梢浮现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深深的疲倦。
好似在这段近乎二十年的感情里,他终于被一点一点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后来周焕走了。
我一个人盘腿坐在落地窗前,看着黑夜发了很久的呆。
街上忽然热闹起来,人们开始倒计时迎接新年到来。
数到零时,绚烂烟火组成的巨大字符忽然在我面前盛开。
「新年快乐,迢迢。」
过了很久我才反应过来,是周焕忘了撤回的惊喜。
不过我有预感。
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不是你小姨父。」
周焕一点点掰开岁岁的手。
「进去,别随便给陌生人开门。」
岁岁第一次见他这么冷漠,顿时委屈得直掉眼泪。
我连忙冲上去把岁岁抱在怀里。
「早就跟你说过了,不能乱教。」
「而且小孩子哪懂这么多,你凶她干什么?」
周焕静静注视着这边,片刻后淡声开口。
「那就长点教训,别总是听到动静就跑出来开门。」
我一顿,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