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我——我——」
她也不能说她只是随口一说,其实压根不是真心的。
「来人,把家规送到三小姐院里,看着三小姐抄写百遍!」
大夫人道:
「抄完之前不许出院子。」
顾欣兰脸色一白。
顾家家训足有厚厚一本,若是抄写百遍,那至少也要抄个三个月。
可话是她自己说的,她只能黑着脸回到院子,晚上抄到眼睛通红。
她又迁怒我,让我举着烛台在边上,说什么烛台太低了她看不清字。
我气得牙痒痒,举得手臂酸疼也不敢放下。
心里又坚定了一定要离开顾欣兰院里的念头!
机会来得很快,大小姐身边的丫鬟画秋突然病了,大夫人打算再挑个懂事儿的丫鬟顶上。
嬷嬷稍微提了我一句,大夫人想起了我,说了一句:
「是个懂规矩、知进退的,那就问问她愿不愿意去吧。」
上辈子其实大小姐也知道我忠心,曾经问我愿不愿意去她院里。
大小姐是嫡女,向来出手大方,她院里的下人穿戴得都比我们好不少。
可是顾欣兰哭着求我留下,说她一直把我当亲妹妹看待。
她不希望我走,又不想得罪了大小姐,于是让我自己去拒绝大小姐。
我就傻乎乎地真的自己去找大小姐磕了头,说我要留在三小姐院里。
其他下人都偷偷说我不知好歹,可那时候我真觉得,三小姐都把我当亲妹妹了,我又怎么能离开她呢?
可现在不同了,我只恨不得立马就离开这个灾星!
顾欣兰又故技重施,握着我的手红了眼圈儿:
「槐夏,姐姐是最重规矩的,以后不在我院里,谁来庇护你呢?」
我有时候真的很奇怪,顾欣兰是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的。
我上辈子遭的罪,甚至最后的死,桩桩件件都和她有关。
我永远拿的钱比别人少,干的活儿比别人多。
她到底庇护我什么了?
「这样,你去和大夫人说说,说想留在我院里。」
我强压着不耐,面上为难道:
「小姐,我一个下人,怎么敢回绝大夫人?
「更何况若是我去了大小姐房里,有什么消息都能及时禀报您,比我在这里有用些。」
顾欣兰沉吟片刻,发现我说得也有道理,于是也不再提她那套庇护论了:
「那你往后务必要万事小心。」
让我打探消息,却一分钱都不给,哪有这种好事儿?!
我干脆直接开口:
「小姐,打探消息是需要打点的,可是奴婢这些年也没什么赏钱……」
顾欣兰脸上露出几分犹豫,咬牙从荷包里倒出几颗银锞子,又塞回去了两个,对我道:
「你知道我月例也不多,只有这些,你省着些花。」
我看了看那些银锞子,拢共有二两银子,心满意足地揣进怀里。
可算是把赏钱要回来了。
娘也能抓药好好养养了。
「小姐就放心吧。」我笑得情真意切。
放心吧,这二两银子,你可算打了水漂了!
两世第一次离开顾欣兰院里,我又开心又紧张,干活儿用了十二分力气,生怕大小姐再把我退回去。
大小姐也确实很大方,我才去了没几天就赶上了中秋的赏赐,就连我这种小丫鬟也多发了足足五百文,相当于我一个月的月钱了。
我兴奋得要命,深恨自己之前怎么就倒霉碰上了顾欣兰那么个主子。
同屋的小丫鬟见我笑得合不拢嘴,忍不住弯了嘴角:
「大小姐对下人最是宽厚的,往后你就知道了。」
我点头,深以为然。
大小姐顾月安很像大夫人,非常重规矩,除了与自己的奶妈和身边用久了的大丫鬟亲近些,对我们这些下人向来是不多言语的。
但她平时用度并不靡费,又有夫人私下接济,手头有不少钱。
她又体恤下人,不说逢年过节的赏钱,就是哪个下人家中有了用钱急事儿,求一求大小姐,她都愿意给些钱。
和顾欣兰全然不同。
我在小大姐院里待了两个月,荷包第一次鼓了起来,给我娘抓药都抓了些好药。
顾欣兰几次来找我打探大小姐房中的事儿,都被我敷衍了过去。
这天我正在把大小姐房里的画收起来,我不会赏花,只觉得这画上的梅花很好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看什么呢?」
我光顾着看字,下意识道:
「看这画好看。」
我猛地反应过来,回身看到大少爷正笑着站在我背后看我。
我吓坏了,赶紧行礼道:
「少爷恕罪,我一时看画看入了迷,并非有意的!」
大少爷并没生气,只是指着那画道:
「你认得上面的字?」
我摇头,老实道:「奴婢不认得字。」
「那你说画得好,觉得好在何处?」
我心里暗暗叫苦,怎么就分神了这一刻就被抓住了!
我思来想去道:「奴婢不懂赏花,只觉得这梅花不似别的花那般死板,飞扬在雪中时有种自由洒脱之意。」
大少爷笑了。
他指着那画上的落款最后几个字道:
「我今日教你识几个字。
「顾昌平。」
我点点头,跟着念道:
「顾昌平。」
随即我才反应过来,昌平是大少爷的字,那这画,岂不就是大少爷画的?!
我当着人家的面一直拍马屁,怪不得他一直笑呢!
我涨红了脸,低头不敢再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