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母目光一凝,快步上前,斥道:「你们眼瞎吗,她的手在流血,没看到吗?」
生父不以为意:「就破点皮,有什么要紧的。」
生母从地上捡起脏污的纸团,压在我手指上:「走吧,咱们回家。」
他们继续将我往外拽。
养母单薄却有力的手,却紧紧地扣住我的手腕。
她冷峻开口:
「你们说不要就不要,说带走就带走。
「她是个人,不是路边的野猫野狗。
「而且当初你们可是收了钱的。」
我一怔,呆呆看向生母。
她心虚地躲避了我的视线。
生父沉下脸:「不就是两千块,等我们拿到两万块的人口补贴,把那两千块还给你就是。」
楚琦也冲出来了,他从背后死死搂住我:「小珏已经是我妹妹了,你们谁也别想把她带走。」
我回头看他,眼泪忍不住滚落下来。
他凶我:「哭什么哭,你个笨蛋倒是使劲啊!」
双方拉扯争吵动静很大。
拉扯间养母头发散了,大衣扣子都被拽掉了一颗。
邻居们都被惊动,纷纷上前帮养母护住我。
养母得了空,捋了一把自己杂乱的头发,看向我的眼神很复杂:「你要不要跟他们走?」
生母喘口气,笑了笑:「她是我千辛万苦生的,肯定会跟我走。」
生父也一脸的志在必得。
我小心翼翼牵住养母的手:「我想留下来,跟你和哥哥在一起。」
楚琦激动得跳起来,大声道:「听到没听到没,她想跟我们一起,你们赶紧从我家滚出去。」
生父大怒,他抬手来抽我耳光:「老子生你养你六七年,几个月你就忘光光了。」
「老子打死你这个白眼狼!」
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
稍有不快,就对我拳打脚踢。
恐惧被镌刻在骨子里,我定在原地,本能般伸手护住自己的头。
关键时刻,养母一把将我拉到身后。
那一巴掌,结结实实抽在了她脸上。
她脸迅速肿了起来,嘴角渗出了血渍。
楚琦如炮弹一样冲出去,狠狠撞在生父的肚子上。
「你敢欺负我妈,我打死你!」
烈火一样的愤怒在我体内燃烧。
我一口咬在生父的胳膊上。
生父打了女人,邻居们看不下去,全都冲上来,齐心协力将他扭住。
生父咆哮着:「她是我的种,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我带走她天经地义,你们凭什么拦我!」
……
养母捂着脸冷笑,毫不畏惧:
「你们收了两千块,把自己女儿卖了!
「买卖儿童是犯法的。
「抓起来要判刑,至少三五年!」
刘婶眼珠子转了转,赶紧附和:「对对对!楚琦你别愣着,赶紧报警!」
生父神色惊疑不定:「我把自己孩子送人,也犯法?」
养母大声道:「收了钱就是买卖,肯定犯法!」
那会村里人对于警察和警局有天生的畏惧。
没人愿意进局子。
楚琦已经拿起了客厅的座机。
养母一字一句质问:「我再问你们最后一次,你们仔细看清楚,小珏是你们孩子吗?」
生母已经被唬住,一边拽生父一边讪讪笑着:「认错了认错了,我们认错了!」
生父心有不甘,但又惧怕警察,便任由生母拽着走。
两人已经到了楼梯口,生母又跑回来。
从兜里拿出用报纸包着的一小把薄荷糖,眼眶发红:「给你吃。」
我摇摇头,没接。
「这糖太苦,我不爱吃。」
长大后我才明白。
幼年的我觉得薄荷糖好吃,是因为吃了很多苦,一点点的好便让我觉得很甜很甜。
可实际上。
我本不需要吃那些苦的。
看热闹的人散尽,养母在洗手间照镜子。
她换掉了那件掉扣子的大衣,用梳子一下一下将自己凌乱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拿着消肿的药膏,轻轻抹在自己脸上。
她平日是个精致仔细的人。
哪怕出门买菜,头发也打理得一丝不苟。
可为了我,却弄得披头散发,脸颊红肿。
我心头愧疚,低声致歉:「对不起,阿姨……」
养母脸色沉沉,讥讽道:「有事喊我妈妈,没事就喊我阿姨。你逗我玩呢?」
我急急解释:「我不是,我是怕,怕你不……」
她扔下药膏,径直走到我面前,凶巴巴地:「叫……」
「啊?」
她拔高语调:「叫妈!」
我抬眸看她。
她又凶又冷,几乎不对我笑。
可是这几个月来,她从来没有打过我饿过我。
她的卧室门从未上过锁,无论何时我都能打开那扇门。
她从未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
外出时只要带上哥哥,也必定会带上我。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不管我走得快或慢,一回头。
她一定会在我身后。
她很好。
我是怕。
我不配……
回忆纷涌,我喉头哽咽,颤声轻呼:「妈妈……」
养母眼眶里都是血丝,一巴掌拍在我后脑勺:「说过多少次,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以后记住了吗?」
眼泪被拍落,颗颗砸落地面。
我重重点头:「我记住了!」
「我一会给你请假,你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