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秀英是个老太太,一到饭点就爱叫:「咪咪,吃饭了。」
我身后一众小弟:「彪锅,她啷个叫你咪咪?」
我烦死了:「这个问题谁问谁死!」
后来她躺在病床上,满是皱纹的脸灰败了下去,艰难地叫着我:「咪咪。」
小弟疑惑:「彪锅,这个老太太怎么还叫你咪咪?」
我抬起爪子,轻轻的:「她是我奶奶。」
我是何秀英养的狸花猫,她是村里最老的小老太,满脸皱纹,穿着厚厚的棉花衣,腰弯得不能再弯了,还掉了八颗牙,说话慢悠悠的。
但也是因为弯得太低了,所以在杂草丛里捡到了刚出生就被母猫遗弃的我。
黏糊糊的小小一只,才睁开眼,即便饿得抓心挠肝也不忘了冲她哈气。
可下一秒就被两只满是茧子的手拈起后脖颈,小老太笑呵呵:
「咋还是只花色的呢?咪咪、咪咪?这是谁家的咪咪?」
我继续哈气,戒备地伸出爪子。
我并不是第一次被捡到的,第一次是因为爬了出去,被一条野狗叼着抛到了路中间。
那天我叫了好久,叫妈妈。
可我妈妈再没回来,它带着我的哥哥姐姐们头也不回地走了,从此我就知道,它不要我了。
我也不要妈妈了。
我挣脱不开她的手,认命地闭上眼睛,等这个小老太像那条野狗一样把我丢出去。
可却落入一只温柔的掌心,那个穿着棉袄的小老太,因为缺了牙齿发出含糊的声音,乐呵呵地说:
「咪咪,跟着奶奶回家喽。」
回家,那是哪儿?
曾经我隔壁的大猫婶婶说过,有些人类很奇怪,就爱做猫猫的仆人,我们都叫他们铲屎官。
可何秀英不是一个合格的铲屎官。
我也从不叫她奶奶。
她给我做的窝是她织的小毛垫,但织得东倒西歪,好多线头,我一个不注意就绊个狗吃屎。
她打饭还手抖,一不小心就浇了我满头,她还动作很慢,走了好久好久才能帮我买到一罐奶粉。
连拿钱都要翻开好几层,从最里面的包包里拿出一团用塑料袋装着的纸币,有一块五块的,还有硬币和五毛。
小卖铺的老板看见她问候:「是家里孙子来了吗?」
她好像很高兴:「是孙子。」
「小老太婆我啊,有孙子喽。」
才不是孙子。
谁家孙子被奶奶织的毛线绊倒了,还要被饭浇脑袋,喂的奶粉还没喝两口,就被挤到了鼻子里,她不承认错误就算了,即使给我擦脸还要嘲笑:
「这是谁家的傻猫猫哦?」
「哦,是小老太婆家的。」
呸!
才不是,才不是何秀英家的猫!
何秀英的家是栋矮矮的木房子,他们说她儿子女儿都去城里了,她不愿意走,这里是和老伴儿一起盖的。
但是木头房子里总有吱吱的声音,屋顶的老鼠咬了破了洞,下雨时总会漏水。
小老太太老了,她爬不上去了,却又不想麻烦别人,只能用塑料袋套住,下雨时候噼里啪啦,塑料袋断了,就掉在下面的盆里。
我被吵醒了,生气大叫:「喵!」
我跑到何秀英的床前,想要让她换个塑料袋。
但靠近却听见细细的痛呼声。
我顿住。
她捏着自己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