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只要和我无关的事情,我向来两耳不闻,所以也从未在意过校花沈谷唅的大名。
沈谷唅念的是国际班,这种班级是学校专门为准备出国留学的学生准备的,成绩不算重要,但有很多国际课,还按照出国国家分班上专门的雅思或者托福课。
刚入校时顾渭川本来就是要读这种班级的,只不过我无意留学——我外婆年纪渐渐大了,我虽然冷血,在血缘亲缘关系上淡漠,但也不准备抛下她一个人去国外。
所以顾渭川也没读。
可是坐在第一排看见顾渭川和沈谷唅一个弹钢琴一个跳现代舞配合默契时的样子,我突然想若是顾渭川没有遇见我,在高中读国际班遇见沈谷唅——他们一定会有另一段故事。
他们非常般配,连节目都是压轴出场,顾渭川穿着黑色的西装,笔挺昂贵的西装衬的他越发英俊,他修长的手指在黑白键盘上飞舞,而沈谷唅在他的旋律下在灯光中旋转旋转飞舞,纤细的身姿像乘风欲去。
我不懂音乐,也不懂舞蹈,但他们一切都配合的这样好,节目结束后我听见身后传来的雷鸣般的掌声,还有吹口哨起哄的声音。
谢幕的时候,他们两个并肩站在舞台中央,漫天的彩带落下来,落在他们的发顶和肩膀上,这样的般配,在这人声鼎沸的时候,沈谷唅含着欢喜的笑意偏头看向顾渭川,顾渭川的视线却直直地落在坐在前排的我身上,他的眼神专注,仿佛全天下只看得到我一个人的影子。
然后他微微扬唇,对我得意的勾起唇角笑起来,他面上一派的稳重得体,只有我知道他无声对我张开唇形说的那几个字是什么,他在问我:「帅不帅——」
我偏过视线,落在和他并肩站在舞台中央的沈谷唅身上,她的视线随着顾渭川的眼神落到我身上,明亮的灯光和漫天的彩带下,我看见她低下头,眼里欢喜的明亮一点一点地黯然下去。
她喜欢顾渭川,很喜欢他。
我在那晚第一次做了一个噩梦,梦到我很久都没梦到的场景。
是十六岁的顾渭川第一次和我告白时的样子,他那样怅然若失的看着我,说:「你又不懂。」然后他一点点的后退,我先前只是一直冷冷的看着他后退,在他快要消失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上前拉了一把。
我没拉住他,反而推开了一扇门。
是六岁那年的夏天,我从托儿所回去推开的家门。
门后是漫天的血色,我割断大动脉自杀的妈妈和被她剁成几块的爸爸,从厨房弥漫到客厅门边的血迹,注定要弥漫我整个一生。
惊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我披上外套下楼去,从冰箱找到一罐啤酒坐到露台上时,我听见顾渭川的声音。
「阿姝?」
我回过头,他一脸复杂的看着我,视线从我手上的啤酒落到我脸上,顿了顿,他问我:「不开心?」
我没说话,打开易拉罐,气泡的声音转瞬即逝,顾渭川坐到我身边,声音温柔低沉,他问我:「怎么了,要不要借个肩膀给你?」
我笑了笑,抬头去看天上的月亮,月朗星稀,晚风习习,我饮了一口啤酒后,轻描淡写的说:「顾渭川,沈谷唅喜欢你。」
他哽住了,身体僵硬,隔了半天才放松下来,他伸过手将我手中的啤酒罐拿过去,没有否认,只是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他说:「可我又不喜欢她。」
5
顾渭川高三的时候,我去了 A 大。
临走时顾渭川信誓旦旦的跟我说:「阿姝,你等着,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A 大很好,我向来习惯独来独往,在刚入校的时候,顾渭川每晚都会守着点给我打电话,问我钱够不够花,有没有人欺负我……
他偶尔也会佯装不经意的和我打听我们班级的男女比例:「我听说数学班都是男生,你们班多少人啊阿姝。」
问完又委屈巴巴:「你可别在我去之前找到一个灵魂共鸣的精神……精神伙伴啊。」
我懒得理会他。
后来他的电话就不再是一天一个了,从一周两三个到一周一个到两周一个——大概是高三课程压力大了起来。
中途我回去过一次,到换季了,我回去拿冬天的衣服。
我回去那天沈谷唅也在顾家,我从正厅走过去的时候,路过她和顾渭川坐在花园里的凉亭里,一摞摞书将石桌堆的满满当当的,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低着头在一个草稿本上演算。
我听见顾渭川的声音,他大概在教沈谷唅数学,声音里难得的气急败坏,他说:
「你看,由正弦定理得 a=2RsinA,b=2RsinB,所以(2RsinA)平方 sinB/cosB 是不是等于……所以是不是 2A=2B 或者 2A=π-2B……所以是不是能证明三角形 ABC 是等腰或者直角三角形!」
沈谷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我看见顾渭川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他问沈谷唅:「你听懂了吗你就点头,真是比我还蠢。」
他说完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愣住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到初中那个暑假,我心血来潮给他补课,教他三角函数,最后我冷冷将书合上,一脸生无可恋的对他说:「你已经蠢的没救了,放弃治疗吧」时的样子。
他嘴角浮起浅浅模糊的笑意,沈谷唅坐在他对面,不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笑容,但也轻轻笑起来,眉眼弯弯,她的眼睛专注的落在顾渭川身上,轻声细语的问:「那你可以再给我讲一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