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起他走到浴室,双手搭在他的肩头,拇指摩挲着抚过他的锁骨。
「先洗澡吧,咱俩都一身螺蛳粉味。」我说。
「反正我也闻不到。」他弯起眼睛,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我的额头。
两人洗完澡,红酒也醒好了。
微风吹起窗帘,窗外是一条破败的马路,路边的违建店铺参差不齐。
店铺之后的田野,被笼罩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我打开音响,吉他声悠然响起。
舒缓的节奏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爱意和前路未明的惆怅。
「很好听啊。」豚鼠倒了两杯红酒,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什么曲子?」
「The Path.」
「曲径通幽,倒也应景。不过……这么晚了,音响开这么大声,会不会打扰到邻居?」
「不会。」我坐到他身边。
昏黄的暖灯下,他的眼睛尤其透亮好看。
「我在装修的时候,特别加了隔音层。况且楼上都是我的,楼下住的是我同事,她不在家。」
「所以……」他略带暧昧地挑了挑眉,「一会儿我们可以尽情做任何事,再大声也没关系?」
我害羞地低下头,端起酒杯,邀他共饮。
一杯酒下肚,两人都有些意乱情迷。
他侧身揽住我,凑到我耳边:「可以开始了……吗?」
我紧张地点点头。
身体却不由有些僵硬。
「或、或者我们可以先聊聊天?我是第一次……其、其实有点叶公好龙。没有的时候想要想得要命,可真要实战,又害怕得很。」
「怕什么?我很会的。」
「怕我自己……」
「别怕别怕,我什么都闻不到的,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完美的。」
豚鼠揽住我,亲亲我的头发,「别紧张,我们有的是时间,我很有耐心。」
「我、我还是有点紧张……你愿意先听听我的故事吗?」
「当然啊。」
「其实我小时候……是个聋哑人,是这股臭味,治好了我。」
4.
我妈怀我时,不到 20 岁,而我爸,才 19。
我是他们纵情之后不小心留下的「残秽」,原本是要流掉的。
但去医院做检查那天,他们遇到一个能说会道的中年女人。
女人说,只要我妈把孩子生下来,送给她养,就能获得一笔营养费。
女孩八千,男孩一万二。
在九十年代初,这可不是小数目。
我妈答应了。
谁知,这中年女人并不是自己收养,她是人贩子。
在「运货」途中,她被警察抓了。
我被解救了,又回到了父母身边。
我爸妈不但没捞着钱,还被派出所和社区的人盯上了。
为了防止他们再把我卖了,社区还给我爸妈找了份超市的工作。
这可把我爸妈气坏了。
他们最讨厌干活。
在我一岁多时,他们终于找到机会,又联络上一个买家。
可是,我刚被抱走一个礼拜,人家就退回来了。
原来,那家人发现我没有听力,一检查才知道,我是先天性内耳畸形。
做手术的话,有 10% 的几率恢复一部分听力,但却要花费二十多万。
我爸妈骂骂咧咧地退了钱。
他们是为了赚钱才生的我,结果就这么砸手里了,气得天天打我。
我耳聋,哭声异常刺耳。
他们就把我关进狗笼子里,用胶带封上嘴巴。
想起来了就给两口吃的,想不起来就不管。
有时他们去网吧熬几个通宵,就任凭我自生自灭。
我一直在笼子里,长到 5 岁。
除了父母之外,几乎没有接触过外人。
我听不见,自然也不会说话,因为长期被关着,智力发育也严重受阻。
出于求生的本能,我向我周围的一切,发出无声的哀求。
我乞求路过的蟑螂、迷路的蚰蜒、和在我溃烂的伤口上繁衍后代的苍蝇。
我乞求笼子上的铁锈、地上的灰尘,和偶尔落在笼边的阳光。
我甚至乞求——静谧黑暗里的未知。
救我!
救我!!
救救我吧!!!
终于,有一天晚上,一个声音回应了我。
「做笔交易吧。」
这个声音直接钻入我的脑海。
低沉,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轻蔑。
「把你的身体献给我的后代,我会帮你摆脱苦难。」
我一边拼命点头,一边在心里大喊着:「好!我答应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
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拥抱了我。
触感像一股凉凉的潮气,闻起来有点甜菜的味道。
它吻了我的耳朵和溃烂的伤口。
吻了我的眼睛和额头。
虽然是晚上,但我却觉得,世界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
就像,有人在我的大脑里,点亮了一盏灯。
那一晚,我听到父母房间里,传来持续不断地咀嚼声。
这是我拥有了听力之后,听见的第一个声音。
第二天,爸爸妈妈消失了。
三天后,我被社区人员发现,送到了福利院。
过了两年,我被一对中年夫妇收养,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2020 年,我的养父母生了病,没熬过去,先后离开了我。
我继承了他们的遗产,搬到了现在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