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可我的记忆依旧清晰。
在那场灭顶之灾里,我和阿爷是唯二活下来的人。
因为阿爷曾对动刑的捕快有恩,所以捕快心软,没有对他痛下杀手,只毒哑了嗓子,就放出来。
阿爷被放出来之后,就去邻家的地窖里,把十三岁的我给挖了出来。
向衙门递状的事被知府发觉之后,阿爷连夜带我逃出了胶州。
后来一路乞讨,有时也做些零碎的小活,就这样走到了京城。
足足用了一年多。
可到了京城,状纸就更难递了。
都说不归他们管。
即便递出去了,也没人来召我和阿爷过去问话。
我寻思着,可能是层层上递时就已经把我的状纸给弄丢了,所以我对陆淮襄说:「我重新写一份吧。」
我立马就去抓笔,可怎么都抓不起来,险些要急哭:「我好像写不动。」
陆淮襄泛白的指节勾起笔,说:「你说,朕来写。」
我有些懵怔。
陆淮襄垂着眼皮磨起墨,说:「这不计入三桩夙愿之内。
「况且,你也能鉴一鉴朕的诚心,是吗?小观音。」
我掩饰下不安,轻轻点了点头,便开始一五一十地陈述。
我特地说慢些,怕陆淮襄跟不上,可他写得流畅,可见记忆是极好的。
写完之后,他放下笔,说:「明日一早,京城官员会启程前去胶州,所以,你得等些时日。」
「多久都可以,我愿意等的。」
能有等待的机缘,已经是给了我好大的盼头。
因为高兴,我在陆淮襄歇下之后还在他的寝殿里飘来飘去,结果掠出风来,导致太监都得进来补了两盏被吹灭的烛火。
我这才消停下来。
结果发现陆淮襄早已睁开眼看着我,清淡的声音落下来:「观音,也不能扰人安眠。」
「我错了,我再也不惊着这些烛灯了,你怕黑是不是?」
毕竟,连他床头也搁着一盏烛灯。
陆淮襄没有回答我,他有些失神,应该是困了。
所以,我也不再打扰他,蜷在花盆边等天亮。
3
陆淮襄是位勤政的君主,天还没亮,便要起来更衣洗漱,准备上朝。
因为太监们在侍奉,所以我只安静地看着。
陆淮襄的目光落到花盆上,不动声色地与我交视了片刻。
心思敏锐的太监忙问:「陛下是不喜欢那几盆月季吗?」
陆淮襄说:「都好。」
太监笑道:「这些月季开得是好,难得陛下喜欢。」
陆淮襄已经穿好朝服,他大步走出去时说了一句:「若有观音显灵,应也喜欢。」
我忙端正了姿态。
后来发现只有烛灯在瞧着我故作端庄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了笑。
后来在窗前坐了一日,盯着天边想,钦差大人出京没有,离胶州还有几里路呢?
后来数日,我都是这样过来的。
偶尔会跟着陆淮襄去御花园。
只是陆淮襄现在对我有了新规矩。
那就是不许趴在亭子顶上,倒过来看他。
以至于屡屡惹他在赏花时走了神。
这毛病确实不好。
我飘到他身旁,安分地待着。
忽然想起要问:「你可想好,到时需要我如何回报了吗?」
陆淮襄摇了摇头,说:「不急。」
我更心虚了。
陆淮襄心中所酝酿的,
恐怕远非我一个亡魂可实现。
4
整整过了两个月,钦差从胶州回来了。
同时,陆淮襄给我带来一份卷宗。
摊开给我看时,我清晰地看到那知府即日处斩的记录。
我盯着那卷宗好久,久到忘了陆淮襄也已经拿着卷宗僵站了好长的时间。
后来,我如梦初醒,连声说:「好,真好。」
却没有再放肆地在陆淮襄的寝殿飘荡来去。
还缺些什么呢?
或许我可以去陈家坟前说一声。
就说靖嘉六年,侵占一案终于有了结果。
可是,他们当时连座像样的坟都没有。
经年过去,恐怕那点拢起的痕迹也已经被雨雪冲刷个干净。
我抬起头,对陆淮襄说谢谢。
陆淮襄放下卷宗,揉了揉发酸的手臂,道了一句:「辖内之责。你的第二桩心愿,是什么?」
我继续和陆淮襄说了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