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日子过好啊!阿乔姐!」
下了船,春生拢起手,冲我大喊。
我站在渡口,冲着他挥挥手。
我想数一数还剩多少钱够我落脚。
才发现给春生的那两碎银,不知何时又被他放在竹筐下。
船已经开了,我追不上。
唉,只好以后还他了。
我在青州的酒楼打听了三日,要么不缺人,要么将工钱一压再压。
有一家倒是点了头。
掌柜的说要试用看看,让我烧了三日的菜。
也不知是哪家这么能吃,光蒸的饭都够孟家小半年吃的。
我不敢大意,忙得脚打后脑勺。
那小胡子掌柜的每次过来,都微笑点头。
我本以为过关了。
谁知第三天,那掌柜翻脸不认人,将我和包袱往门外一丢:
「娘子手艺不行,客人吃了闹肚子,还要我们赔一大把银子呢!」
我再傻也知道被骗了。
我没哭,擦了擦眼睛,捡起包袱拍了拍上头的灰。
第五日,身上的钱见了底,我站在当铺门口,要当簪子了。
却有一个书生模样的少年唤住了我:
「娘子留步。」
我并不认识他。
「前几日,我们书院的菜是娘子烧的吗?」
「不是,前几日我给客云楼烧的,没给什么书院烧过。」
「那就是了,是我们书院和客云楼定的。」
我想起来那掌柜的说,客人吃了闹了肚子,不安道:
「你们是吃坏了肚子?」
「没人吃坏肚子。」那书生笑道,「是觉得娘子烧得好,后来又定了两日,那客云楼再没烧过这么好吃的菜。打听才知道,他们家掌柜的不厚道。」
所以呢?
「我们书院还缺个舍监,只是有些辛苦,除了烧饭,还要洗衣,但是吃住都包,不知娘子愿不愿意。」
这是青州数得上名头的观鹤书院,依山傍水而建。
我不大看得懂匾上龙飞凤舞的字,也琢磨不出是什么深意。
只觉得这校舍后头的荒地垦出两个菜园子不错,还能养几只鸡。
先生们爱竹,所以书院多竹林。
我想着也不错,嫩竹笋炖咸肉汤,老竹子劈了做扁豆架子。
我喜欢种豆种瓜,可孟鹤书不喜欢。
他说院中要种梅花,冬日赏梅最是风雅。
我欢欢喜喜为他移栽了一园的红梅。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玉遮姑娘也喜欢梅花。
见我不语,那书生小心问:
「娘子可有什么顾虑?是这月钱……」
「这里能给我种菜吗?」
「当然可以!」
我点了点头。
「那行。」
4
书院附近住着几户人家。
那日找我的书生叫许尝。
许尝叮嘱我:
「书院的人都和气,几家住户也都好说话,唯独不要跟癞皮狗扯上关系。」
癞皮狗?
许尝恨恨道:
「就是阿虎,有娘生没娘养的小畜生。」
我听旁人说过。
阿虎是个十岁的孩子,爹另娶,娘改嫁,剩他一个人没人要。
没有孩子愿意跟阿虎玩,都说他满嘴谎话,手脚还不干净,偷鸡摸狗。
而且他力气大,喜欢打人。
谁得罪他,他就半夜推人家的丝瓜架子,开人家鸡笼子请黄鼠狼的客。
孩子们讨厌他就算了。
照理说,二十岁的许尝不会跟十岁的阿虎结仇。
偏偏前年,阿虎设陷阱抓野兔子,害得许尝摔断腿,误了考。
偏偏考题,是许尝最擅长的史论。
从此许尝就恨上了他。
许尝要揍他,阿虎就往地上一躺,俨然一个小泼皮:
「打人啦打人啦!大人打小孩啦!先生打好人啦!」
许尝咽不下这口气,便买了糖给附近的孩子。
让他们揍阿虎一顿。
阿虎挨了揍,如癞皮狗一样在泥里打滚:
「嘻嘻,不疼,一点都不疼。」
没脸没皮,书院没人治得住他。
许尝彻底没辙了,只好自认倒霉。
谁知我没惹他。
倒是阿虎惹上了我。
他偷了我的芦花鸡,在后山烤了吃。
鸡腿太烫,掉在地上,他也不嫌脏,拍了拍外头的土,塞到嘴里。
吞咽时扯到伤口,疼得他吸一口气,却不妨碍狼吞虎咽。
他吃得专注,并没发现我站在他身后。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芦花鸡这么烧不好吃的。」
阿虎吓得一个哆嗦,呛到了,拼命地咳。
我拍了拍他的后背:
「芦花鸡要菌子炖汤,要么炒了做面浇头。」
两碗鸡汤,他一碗我一碗。
只是他的那碗放了两条鸡腿。
就像从前给柏儿和孟鹤书做鸡汤,他们父子一人一个鸡腿。
阿虎将信将疑看着我,又架不住那鸡汤太香,鸡腿太肥。
「你想干嘛!」
「我想跟你说,芦花鸡适合煲汤。」
「汤里有毒?你以为我不敢吃?」
阿虎视死如归地捧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