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芦花鸡这么烧不好吃的。」
阿虎吓得一个哆嗦,呛到了,拼命地咳。
我拍了拍他的后背:
「芦花鸡要菌子炖汤,要么炒了做面浇头。」
两碗鸡汤,他一碗我一碗。
只是他的那碗放了两条鸡腿。
就像从前给柏儿和孟鹤书做鸡汤,他们父子一人一个鸡腿。
阿虎将信将疑看着我,又架不住那鸡汤太香,鸡腿太肥。
「你想干嘛!」
「我想跟你说,芦花鸡适合煲汤。」
「汤里有毒?你以为我不敢吃?」
阿虎视死如归地捧着碗。
我看他第一口就瞪大了眼睛。
他吃得狼狈,我怀疑他几乎要将舌头也吞下去。
我忍不住感慨,怪不得人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第三碗鸡汤下肚,阿虎连眼神都清澈了。
「以后肚子饿,不要偷东西,可以过来吃饭。」
他用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袖口擦了擦嘴。
还想说点什么,一抬眼看见许尝进门,一句谢谢也没说,放下碗就跑了。
许尝对着他背影啐了一口:
「娘子可别心软,那是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倒不是心软。
我只是觉得一个爱惜粮食的孩子,不会坏到哪里去。
可第二日,我搭在校舍后头的扁豆架子就倒了。
许尝领着一群人过来做见证,阿虎手足无措地站在倒了的扁豆架子旁边。
不等我开口,阿虎狠狠地推了许尝一个跟头,慌忙跑了。
「这小畜生!娘子对他这么好,他反倒来祸祸院子。」
我想了想:
「昨晚刮了一夜的风,又下了很大的雨,兴许是我没架好。」
晚上,院子外蹲了个鬼鬼祟祟的影子。
我热了热昨日的鸡汤,香味飘出来,那影子就蹲不住了。
「……架子不是我推的,我昨晚听着风声就想,你的架子会不会被风吹倒,专门跑过来看的。」
「说出来就好,为什么要跑呢?」
阿虎低着头,声音竟然带了哭腔:
「我不想跑,可我怕你开口不是问我,是先骂我。」
「那以后遇到事情,我先问你,好不好?」
阿虎不吭声。
他把那碗整个捧起来喝,碗挡住了脸,迟迟不肯放下来。
我就笑他:
「芦花鸡拌着眼泪也不好吃的,会咸。」
一转眼已经是夏日。
后院蝉鸣愈静,满院凉荫。
先生们游学,出了远门。
今日得闲,我将学生们的衣服和床褥拆了晒洗。
「不读书,我脑子笨。」阿虎帮我夯实晾衣架子,一个劲摇头,「而且书院的人都讨厌我,我也讨厌他们。」
阿虎十岁,比柏儿大三岁。
柏儿已经会背千字文,还会算几笔小账了。
阿虎却什么也不懂,大字也不识几个。
我想着攒半年钱,给阿虎找个学上。
「你不识字,又没有吃饭的本事,将来别人欺负你怎么办?」
「别人欺负我,我就找阿娘撑腰!」
「那时候娘都老了,你怎么办?」
这话问得阿虎难过起来,他紧紧抓着我的袖子:
「阿娘不老!永远不许老!」
「好好好,阿娘不老,阿娘一直陪着你。」
我蹲下身子,为他擦去眼泪。
却听见身后有人唤我,声音竟然带着不可置信的狂喜:
「……阿乔?」
风将满院子的衣服吹得蓬起,如水上的帆,影影绰绰。
我站起身,看见孟鹤书牵着柏儿站在帆后,恍若隔岸:
「……是阿乔吗?」
想来是照料孕妇辛苦,孟鹤书瘦了很多。
他不敢上前,怔怔地看着我,竟然红了眼圈。
是柏儿挣开他的手,唤着阿娘,要像往常一样扑进我怀里撒娇。
却被阿虎狠狠推了一个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