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头:
「我去买刀鱼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别家娘子都有相公来接,只有我没有。
「我其实也没有很委屈,我甚至想如果这场雨很快停了,我还是会原谅你。
「可惜雨下了很久没停,可惜差一点我又要原谅你了。
「我站在人家船上挡着船夫开船,人家想赶我,又见雨大所以不忍心。
「我才发现,朝夕相处七年的感情,竟然比不上陌生人的恻隐之心。
「我好容易才说服自己别再骗自己,七年夫妻,你其实不曾爱过我。」
这三个月来,曾让我辗转难眠,哭湿枕头的事。
现在提起,陌生得仿佛是别人的事。
我看着他,将手从他手中一点点抽回:
「后来我来青州,也被人为难,也受了欺负。
「可再难我也没想过要回去,更没想过要回到你身边。
「鹤书,我不想再吃一碗眼泪拌着的长寿面了。」
6
「阿娘,你不要柏儿了吗?」
柏儿泪眼汪汪看着我,一把把抹着眼泪,
阿虎听出来柏儿是我亲生孩子,不再动手推他,只虎视眈眈。
柏儿擦了眼泪,指着心口:
「阿娘,你不要柏儿,柏儿这里痛痛。」
见我皱眉,阿虎忽然往地上一躺,捂着心口不住地打滚:
「阿娘,阿虎头也好痛痛。」
我忙去探阿虎的额头。
阿虎冲着柏儿做了个鬼脸。
柏儿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比他还高一头的哥哥,竟然比他还无赖。
「阿乔,不要生气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我摇摇头,拉着阿虎回了屋:
「不用了,这里就是我给自己的家。」
孟鹤书才发现,院子里架起了扁豆架子,紫色的豆荚垂在绿莹莹的叶间。
窗下晒着笋干和豆腐,几只胖胖的芦花鸡啄菜地的虫子,还有阿虎抱来看门的一只小黄狗,正趴在鸡笼后打瞌睡。
我从前和他说过的,我想在院子里种瓜种菜。
可是他喜欢玉遮姑娘,爱屋及乌喜欢她爱的梅花。
院里有梅花,难容豆与瓜。
「回去我们也这样收拾家里,不会比这里差的。」
为什么要再收拾呢,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孟鹤书见劝不动我,也寻了个地儿住了下来:
「阿乔,我会改,你看着我改好不好?」
柏儿恨恨瞪了阿虎一眼:
「你等着!小偷!」
第二日中午,阿虎鼻青脸肿地回来了。
我问他,他支支吾吾地说:
「我追兔子,摔了个跟头。」
「阿娘不喜欢说谎的孩子。」
柏儿和阿虎打了架。
知道柏儿是我亲生的,阿虎就不敢再还手了。
「为什么不还手?」
「……我怕打了弟弟,阿娘就不要我了。」
「你打他我不会不要你。」我为阿虎擦着伤药,心疼这个患得患失的孩子,「可你如果打不过他,我就不要你了!」
「可是他说阿娘把他怀在肚子里九个月,阿娘当然更喜欢他……」
我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
第三日,鼻青脸肿的柏儿拉着孟鹤书上门告状:
「娘,阿虎打我!阿虎打你的柏儿!」
阿虎得意地抬起下巴:
「我也是阿娘的孩子!阿娘都跟我说了,你是她怀在肚子的,可我是她怀在心里的!」
柏儿怔怔地看着他,如雷击顶:
「你骗人!阿娘不会这么说!阿娘心里也怀着我!」
「你真笨,一颗心就那么小,阿虎一个就站满了,没有你孟柏的地儿!」
阿虎两句话,说得孟柏怔住了。
「我娘还说了,以后谁欺负我,我就打回去,有阿娘给我撑腰。
「嘻嘻,让我看看是哪个可怜蛋没有阿娘撑腰呀!
「哦!是孟柏儿呀!」
柏儿哪里说得过阿虎,急得号啕大哭。
阿虎开心,饭都吃了三碗:
「阿娘,孟柏要念书,阿虎也要念书,不会比他差的。」
他抱着碗想了想,
「阿娘,我念书就要有大名了,我都想好了,就跟阿娘姓,叫乔虎。」
阿虎和柏儿的梁子算彻底结下了。
令我诧异的是,阿虎和许尝这些书院的人,关系缓和了许多。
我竟然看到观鹤书院的学子们蹲在树荫里,给阿虎开蒙讲字。
「那两个外地来的贼,想把娘子拐回去!
「娘子要是走了,以后只能吃糠咽菜了。
「而且也没有干干净净和香香软软的衣服被子了。」
许尝如临大敌地拍了拍阿虎的肩膀:
「我自己备考都没这么认真。
「阿虎,你要争气啊!」
7
孟鹤书租了一处农舍。
他那双写字开方的手,并不擅事农桑。
于是草盛豆苗稀,连柏儿的脸都瘦了下去。
无奈之下重操旧业,前院改成了医馆。
盛夏的天像孩子的脸,时晴时雨。
满院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