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是体面了一辈子的人，却总是在为他的女儿伤心操心。
这次来找我，他自己也觉得羞赧。
抱着这样的心思，在看见我的款款入座后，他更是怔愣了许久。
客套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良久之后变作一句感叹：「珍珍，你现在...很优秀。」
这些天来，他们被自己精心教养了十几年的秦明珠突如其来的叛逆倍感折磨，眼下外公看着我，目光都变得柔和了几分。
倒也不怪他做这样的反应，从前我活在妹妹的光芒之下，并不出众。
外公一家都对我没有什么印象，而今了解我的唯一途径，怕是也只有我主页里那些记录我日常做兼职打工视频。
打工嘛，人难免会有些灰头土脸。
在来之前，外公或许以为他要见的，是个提前被生活磋磨失去棱角的沧桑少女。
可事实并非如此。
今天出门前，我特意请室友帮我画了个淡妆，让自己看起来更有精神。
与他会面，我也笑容得体，谈吐合宜。
做主播的这半年，我早已抛却当年的内敛和自卑。
爱人如养花。
粉丝们的鼓励和苏晴的关爱让我变得越发自信从容，气质外放。
哪怕面对外公这样的久居上位者，我也丝毫不落于下风。
他细细地打量了我很久，到最后才语带懊丧地开口：「你母亲她糊涂，以后会有她后悔的时候。」
外公说了许多关于母亲的往事，似是想用感情牌使我动容。
他告诉我，母亲是他的小女儿，在那之前，他还有个优秀的儿子，是从小就被定下的家族继承人。
因此，他们对母亲的教育就放纵了些，这些年来，将她宠得无法无天。
就连她要进娱乐圈，他们也是鼎力支持。
毕竟从很小的时候，母亲的梦想就是成为闪耀全球的歌星。
可惜很不幸，她的梦想在即将登顶的时候被扼杀了。
其实，当初的事情影响不至于那么大，只是外公家企业的对手买通了几大杂志社，将这些事情刻意抹黑放大，到处宣扬。
明知道是对家的陷阱，可母亲坐月子的时候还是没忍住，一遍又一遍去看那些嘲笑她的文章，那段时间她得了产后抑郁，祸不单行，我那个从未谋面的舅舅也在第二年出车祸意外离世。
说到这里，外公有些哽咽，他苍老的眼中泛起泪花：「如珍，你母亲任性，没能好好待你，但她也很可怜，我代她向你道歉，你能不能原谅她？」
我并不搭腔，闻言也只是微微含笑看他，一直看到外公也有些尴尬，到最后，他还是直说了此行的目的：「你母亲给珠珠也开了个短视频号，想让你带带她，姐妹亲情或许能转移公众关注视线。」
「我拒绝。」这次，我斩钉截铁地开口，「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承担后果，我没有任何义务为你们善后。」
见我起身要走，外公赶忙挽留。
他说：「你妹妹是个好孩子，她只是被你母亲惯坏了，一时做了错事，你忍心看着她就这样被毁掉前途吗？」
「你也说了，她的身后还有个歌后在惯着她，那么，我就算我帮得了她这一次，之后她照样会出错，这是你们的教育出了问题，症结不在我身上。」
说完这话，我无视外公难看的脸色，礼貌地起身结账。
终究是风光了一辈子，他的自尊不允许他一再拉下脸向我这个小辈求和。
「对了。」就在我将要走出餐厅的时候，我忽然回过身来，朝着依旧坐在原位上的老人开口，
「你们只说我的母亲许梦芸女士糊涂，但她这个样子也是被你们纵出来的，自己种下的因就自己承担后果，希望你们以后都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外公放在桌面上的手逐渐捏成拳，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不知道他回去之后是如何同父母讲的。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果然没有秦家或者许家的人再来联系我。
只是在某个下播后的深夜，一个陌生的号码打到了我的手机上，接通后，我听见了我的母亲许女士那同样让我感觉到陌生的声音：
「你就这么恨我？连你妹妹你都不愿意帮？我早就说过了，你就是个灾星，是个冷血的怪物。」她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歇斯底里。
我不由得去联想，当初她执意要将我从窗边扔下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语气。
眼见着她出口全是些没营养的话，我忍不住打断她。
我问她：「你好，请问你是谁？」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之而来的是许女士更加尖锐地质问。
她说：「许如珍，你是故意的是吧？我是你母亲，你会听不出来我的声音？」
「哦——许梦芸女士啊？」我故意拖长了声调，「那确实不太熟，没什么事就挂了啊。」
说完，我不待她反应，挂断拉黑一气呵成。
又过了两天，我的父亲秦方又来给我发消息，说我不该这样气自己的母亲，她现在因为我住进了医院。
我回想着这个向来被粉丝以暖男标榜著称的人，忍不住敲动键盘问他记不记得我的生日是多久，还有我现在多少岁了。
他没回我，事后也被我一并拉黑了。
母亲在医院住了整整半个月，我和妹妹谁都没有去看望她。
终于，她自己住不下去了，出院那天，她叫来了记者，宣布了无论如何也要将秦明珠送进影视圈的消息：
「不仅如此，我们珠珠近期也会开设短视频账号，给大家展现她日常生活的一面，我的女儿，我依然希望她无论在哪个领域里，都能做到最好。」
这就是在明晃晃地点我了，许女士在通过媒体向我宣战，她要将秦明珠也捧成大网红，她精心呵护出来的女儿，无论如何都要压我一头。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好笑，自己偏心却不允许别人点破。
面对她宠溺着的小女儿，无论对方做出再出格的事情，她也只是将情绪内化，和自己生气。
可我不是被她偏爱的那个，所以我只是问了下她是谁，她就把所有的仇恨都记在了我身上。
荒唐得简直令人发笑。
可惜许女士的算盘最终还是打空了，出了先前高考翻车的事情，秦明珠在观众中的基本盘已经崩坏。
再加上她没有赶上最开始自媒体平台兴起的风口，等如今横插进来想要分一口蛋糕，短视频平台已经有了一套成熟的规则体系。
秦明珠账号注册起来的第一天，就因为在直播间和质疑她的网友对骂被封禁，后来许女士为了挽回声誉，买了大量水军给她刷评控评，结果就是被系统检测到后直接限流。
许女士不甘心，又专门请了团队给她运营，可秦明珠本人此时对做网红已经失去了兴趣，她并不配合出镜，就算强行拍她，也一直垮着张脸，不做任何互动。
这让她和粉丝们记忆中那个笑容甜美的国民女儿形象越来越远，先前被吸引来的路人也纷纷取关。
许女士要让秦明珠在短视频平台取代我的计划彻底落空。
一直到后来秦明珠被封杀退圈的时候，她的个人账号里依旧只有最初买来的五十万僵尸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