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摁停了料理机,一片寂静中她把耳朵凑近了我的嘴。
我能清晰看到她耳垂上的黑痣。
她是想听听我有没有呼吸。
好半天,她才挪开,湿答答的手盖到我脸上。
我眼前一片漆黑,是她把我的眼睛合上了。
我听见她冲我弟发脾气,「一惊一乍,怕什么,她是你姐,不会害你的。」
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是闻见浓重的血腥气。
我弟发出一阵怪声。
或许是吓得,他哮喘又发作了。
我听见我妈轻轻拍他的背,给他顺气,「没事,用了仙姑的偏方,就不用再遭罪了。」
仙姑的偏方。
我们村一直都流传着很多偏方。
什么治阑尾炎,喝点泻药就好了,胆道蛔虫,喝一瓶醋就痊愈,用童子尿洗冻疮能再也不冻伤,喝鸡血可治胎里弱。
还有喝符水治疯病的。
村口二柱子疯了很多年,家里穷没钱治,找了个婆子来喊魂儿,婆子又是用鸡血泼又是用鞭子抽的,最后还把二柱子关在猪圈,只让吃生米就符水,七八天就真的不疯了,慢慢地会好好说话,见了人也知道打招呼,还找了个媳妇儿,生了娃。
因为二柱子,那婆子也出了名。
现在提起她,都喊仙姑了。
我妈手里的偏方,就是从她手里买的,我的学费,还有我打暑假工的钱全都进了仙姑的口袋。
绞肉机又开始运作。
风扇也呼呼作响。
现在是九月,可天还是很热,处理得慢了,会有臭味。
而且,我弟的哮喘不能拖了。
可是我弟应该是太害怕了,他一边急促地喘息,一边用力打落了我妈给他的药碗,他又开始喊,「姐姐,姐姐睁眼了!」
我死了,身体都被劈成两半,但还是一直睁开眼。
我妈捂住了我弟的眼睛,又把我弟赶回房间。
半天后,她掏出手机,按了个号码,她的手抖得厉害,按了半天才拨出去,很快,那头传来了仙姑的声音。
那头应该是在吃什么,一边吧唧嘴一边问,「是嫂子啊,咋的了,偏方好使不。你也不用太费劲,少切一点,拿来当药引子就行。」
我妈好像是在害怕,又好像终于闻到了我身上的臭味,一张嘴就吐了一地,声音也断断续续,「她……好像不愿意……」
「什么不愿意?」
「她瞪我呢。」
电话那头嘿了一声,「横死的一个小妮子,本来就天不收地不管的,能救家里的男丁是她的福气,她还敢耍脾气?嫂子,你把电话拿过去,我跟她说。」
我妈把电话放到我尸体边开了免提。
但仙姑好一会子都没说话,再张嘴却换了个语气,「嫂子,你看看那丫头眼珠子变色没?」不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语气,而是颤抖着声音咽了口口水,「冤死的童女,得盖上眼睛,不然……不然会出大事。这一直闭不上眼就是前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