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是要去参加中考的。
妈妈亲自为我收拾好包裹,又拍了拍我的肩:
「放轻松,正常发挥就成。」
「妈敢担保,你一定能考上。」
我从天暗坐到天亮,牛车终于进了城。
那是我头一回坐在真正的教室里考试。
窗明几净,课桌椅都配好了套,黑板也是簇新的,顶上还有一面红旗,一个时钟。
这可比我和妈妈坐在泥地里学习的时候,好太多了。
陌生的环境使我紧张,答题的时候,我的手一直不住颤抖。
试卷全都印在晃人眼的白纸上,有些题目我会,有些题目我却见都没见过。
我答了一个下午的题目,从考场里走出来的时候,手指都被笔杆子磨得通红。
坐牛车再回到那个小山村时,已经是深夜。
妈妈破天荒地点起了一盏煤油灯,站在门口,守望着我。
看见那个佝偻的身影,我的双眼一下就红了。
「妈——」我远远地喊她。
妈妈看见了我,笑容立刻漫上了脸。
她想朝我走过来,可刚跨出一步,就身子一晃,跌倒在了地上。
「妈——」我大惊失色,跑过去扶她。
将她扛在肩上的时候,我才发觉,她的衣服上,全是枯干了的棕色血迹。
「妈,妈,」我颤抖着声音唤她,「你又被打了吗?」
妈妈看着我,眸子里盛满了温柔。
「你奶奶嫌我把你放出去,把我打了一顿。不过没事,我到现在,挨过多少顿打,不都好好的…」
我忍住一包眼泪,将她扶到床上。
这茫然无边的黑暗里,只有我和妈妈,互为倚仗。
在家干了一个月农活之后,考试成绩下来了。
那天,妈妈虽然手上干着活,眼神却总往村长家的方向望。
整个村,只有村长家有一台电话。
直到傍晚,才有人跑来传话:
「王麻子老婆,有你的电话——」
妈妈把锄头一扔,拉着我的手,就往村长家跑。
拿起电话的时候,妈妈的手都在颤抖。
「是王春雨的家长吗?」
「…是的。」
「王春雨被县城七中录取了,九月一号报道,报道的时候记得带…」
后面的内容我没听清。
因为妈妈已经将我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七中不是最好的高中,是很一般的学校。
但妈妈知道,我也知道,对我这个自学的野孩子来说,能考上高中,就已经很不错了。
那么多村民围在我们身边,议论声嗡嗡。
「真厉害啊,张麻子老婆不愧是大学生…」
「考上了有什么用?一个女娃,张麻子还能真的去读不成?」
村长的儿子和张罗圈的儿子都考得不好,没高中可读。
他们四个人黑着脸站在人群里。
我听见村长对他的儿子说:
「考不好也没事,我给你联系了南下打工的大巴,过几天你去,跟他们进厂,那里赚的钱,可比种地多多了。」
「有个初中学历,一天就有八十块…」
那时候,就算是村长和张罗圈这样的富户,种地一年也只有三四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