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失神地看着我。
在顾渭川问出这句话后,她才回过神,收回视线后对顾渭川勉强笑着点点头,将手里的伞递过来,然后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顾渭川,说:「那我先走了。」
顾渭川随口嗯了一声,然后接过那把伞走到我身边,撑开大半遮在我的头顶,然后催我:「走吧走吧。」
我顿了顿,和顾渭川一起走进雨幕里,走了一段,我突然回头,沈谷唅不知道为什么,还站在原地,隔着重重的雨幕朝我们这个方向望着。
雨雾朦胧,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身影单薄寂寥,我转回头,问顾渭川:「那姑娘找你有事?」
顾渭川耸耸肩,一副没上心的样子,说:「她和我一个补习班,过来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我顿了一下:「你什么时候上的补习班?」
问到这里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害羞扭捏,但突然这害羞扭捏又变成了恼羞成怒,他愤愤的看着我,抱怨:「谁让你成绩这么好啊!再说明年就高考了,我不抓紧点补补课,大学一定就被你抛弃了。」
我看着连绵白茫茫的雨幕,面不改色的说:「谁让你蠢。」
顾渭川张牙舞爪的朝我喂喂,但伞一直稳稳的撑在我头顶。
我垂下眼睫,轻轻叹了一口气。
保送结果出的比我预想的要快很多。
大字报喜气洋洋的贴在学校公告栏的时候,顾渭川才知道这个消息。
他来找我的时候有些生气,当时我正在看《泛函数分析》,从顾家给我外婆单独开出来的二楼往窗外看的时候,正好能看见顾渭川来找我时一脸怒色的样子。
大概是在生气我从没和他提过保送这件事。
我站在窗边往下看,看见他一路疾驰走到楼下,气势汹汹的样子像是来找人报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走到楼下他又停下脚步,他停了很久,然后突然去摘旁边绿化的树叶,一顿狂风乱舞后只剩一地残叶,然后他深呼吸一口气,抬脚上了楼梯。
我拿着书回到书桌前,直到两分钟后,我听见敲门声。
打开门后站在门外的顾渭川脸上的神色已经一如往常,几乎看不出任何他在来时脸上挂着的生气,他看着我,甚者微微笑了笑,他说:「我看见学校的喜帖了,保送到 A 大,你怎么没提前和我说呀,不过恭喜你呀,阿姝。」
顿了顿,他才若无其事的问我:「那你什么时候去学校报道啊?高三不念了吧。」
后来很久后,我都会想起他站在我面前恭喜我的样子,他的语气带着隐忍的难过,还要假装若无其事。
我想顾渭川所有的好脾气大概都给了我,就如同人人说的那样,他对我俯首迁就、百依百顺。
众星捧月的顾家大少爷在我面前就像张爱玲在《小团圆》里写的那句「低到尘埃里」一样。
我没戳破他,只是淡定的回:「下学期开学就去 A 大报道了。」
他低低的嗯了一句,然后又说了一句:「那恭喜你啊,阿姝。」
我看着他,说了句谢谢。
保送之后我不必日日再去学校,只是高二这年刚好是学校 100 周年校庆,晚会那天我回到学校参加校庆——作为这届的杰出代表和校领导们一同坐在第一排。
我在这场晚会上再次看见了沈谷唅。
从小到大,只要和我无关的事情,我向来两耳不闻,所以也从未在意过校花沈谷唅的大名。
沈谷唅念的是国际班,这种班级是学校专门为准备出国留学的学生准备的,成绩不算重要,但有很多国际课,还按照出国国家分班上专门的雅思或者托福课。
刚入校时顾渭川本来就是要读这种班级的,只不过我无意留学——我外婆年纪渐渐大了,我虽然冷血,在血缘亲缘关系上淡漠,但也不准备抛下她一个人去国外。
所以顾渭川也没读。
可是坐在第一排看见顾渭川和沈谷唅一个弹钢琴一个跳现代舞配合默契时的样子,我突然想若是顾渭川没有遇见我,在高中读国际班遇见沈谷唅——他们一定会有另一段故事。
他们非常般配,连节目都是压轴出场,顾渭川穿着黑色的西装,笔挺昂贵的西装衬的他越发英俊,他修长的手指在黑白键盘上飞舞,而沈谷唅在他的旋律下在灯光中旋转旋转飞舞,纤细的身姿像乘风欲去。
我不懂音乐,也不懂舞蹈,但他们一切都配合的这样好,节目结束后我听见身后传来的雷鸣般的掌声,还有吹口哨起哄的声音。
谢幕的时候,他们两个并肩站在舞台中央,漫天的彩带落下来,落在他们的发顶和肩膀上,这样的般配,在这人声鼎沸的时候,沈谷唅含着欢喜的笑意偏头看向顾渭川,顾渭川的视线却直直地落在坐在前排的我身上,他的眼神专注,仿佛全天下只看得到我一个人的影子。
然后他微微扬唇,对我得意的勾起唇角笑起来,他面上一派的稳重得体,只有我知道他无声对我张开唇形说的那几个字是什么,他在问我:「帅不帅——」
我偏过视线,落在和他并肩站在舞台中央的沈谷唅身上,她的视线随着顾渭川的眼神落到我身上,明亮的灯光和漫天的彩带下,我看见她低下头,眼里欢喜的明亮一点一点地黯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