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十天过去。又一次大规模余震发生,通往外界唯一的道路被巨石堵塞,无法通行,通讯也断了。与此同时,医疗队带来的药品和生存用品也几乎全部告罄!
救援帐篷里,每个医生的脸上都写满了沉重。谢铮给所有人发了纸笔:“还有什么想对家人说的,可以写下来。”从决定赶赴灾区时,所有人就都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此刻面临写遗书时,还是不免红了眼眶。安静的帐篷里,只有唰唰的写字声,以及不时的啜泣。沈常乐看着那张纸,想了很久,只写下一句:“我是杀人犯的女儿,但我更是医生。”这世上她早已没了亲人,唯一能写给的,只有自己了。一旁,谢铮看见她的遗书,霎时哑然。许久后,才说出一句:“被你救过的人,都会记得你是一个好医生!”闻言,沈常乐露出抹满足的笑:“嗯!”这样,就足够了!沈常乐心想着,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呼救声:“医生!医生快来救人!”谢铮和沈常乐同时站起身来,往外走去。0沈常乐却抬手拦住他:“你写吧,我过去。”说完提起手术箱走出帐篷。见她出来,来人立即跑上前:“有个孕妇被压在房子下,腿被石头压住了,救不出……”沈常乐的心紧了紧:“快带我去!”村民边点头,边带着沈常乐一路小跑。十分钟后,远远的就听见有嘶哑的声音传来:“一、二、三!”沈常乐走近一看,消防员们正喊着口号用棍子翘起石块,在废墟上撑起一个狭小的入口。下面传来女人微弱的哭声:“救命……救救我的孩子!”沈常乐没有任何迟疑,躬身进去,就看到最里面的狭窄角落里,一个女人蜷缩着躺在凹凸不平的地上,双腿被石块压住,鲜血流了一地。唯有一双手,紧紧护着高高隆起的肚子。见到沈常乐,女人艰难的伸手,抓住她的白大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她脸色惨白,嘴唇干裂,额头上满是冷汗。沈常乐大致诊断了一下她的情况,眉头紧皱:“你现在已经失血过多,而且腿被压住,没办法顺产,只能剖腹。不过……”说到这儿,沈常乐有些迟疑,“不过这里不是无菌环境,药品也不齐全。如果剖腹的话,你不一定能熬的过去……”女人却只是紧紧抓着她的白大褂:“你也说了,我失血过多,怕也活不了多久了。”“可我的孩子,他还没来的及看这个世界,我不能放弃他……”沈常乐还想再劝,她却说:“剖吧,我受得了。”轻飘飘的一句,却蕴藏了无限的勇气与母爱。沈常乐鼻间发酸,也做下了决定:“好。”情况紧急,她立刻开始进行手术,可空间狭小,操作困难,沈常乐每一个动作都要比平时更慎重。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沈常乐的鼻尖凝出汗水,一直半蹲的腿脚开始发麻,发抖……终于——孩子出来了!沈常乐用自己的白大褂将婴儿裹住,高兴的看向女人:“是个……”女儿!下一秒,嗓音凝住。只见女人就那么躺在那儿,了无生息。沈常乐颤着手去探她的脉搏和心跳,已经停了——她一瞬间红了眼,低头看怀里什么都不知道的婴儿,轻轻将她放到女人脸庞。靠近的一瞬间,婴儿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一声声撕心裂肺!沈常乐眼含着泪,将孩子放在一旁地上,给女人做好缝合,给了她最后的体面。“你放心,这个孩子她一定会平安长大,好好去看这个世界!”话落,她便重新抱起孩子,往外走去。然而就在这时,脚下突然开始剧烈的颤动。紧接着,就听外面消防员的大喊:“不好,是余震!”“沈医生,快出来!”沈常乐回答不了,头顶原本压在一起还算稳固的石头因为震动,开始不断掉落!她慌忙躲避着,身上不知道被砸了多少次,护着婴儿的手臂却没有一刻的松开。眼看着来时的入口被石头再次掩埋,光渐渐消失。沈常乐顾不上前方即将掉落的巨石,直直冲向前,将婴儿递了出去——下一秒,石块无情的砸在她腿上!剧烈的疼痛传来,沈常乐脸色一白,用尽全力将孩子递了出去。守在外面的消防员看见这幕,不由惊呼:“沈医生!”沈常乐脸色惨白,她强忍着疼痛:“我没事,快带孩子走!”消防员接过孩子,沉声说:“等送完孩子,我就回来救你!”说完,就朝安全区跑去。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原本就狭小的洞口骤然坍塌。洞内,无数落石朝着沈常乐轰然砸下——……另一边,路听野刚从京都回到深市。下机的那刻,他兀的心头一紧,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失去。他想到很久没有联系的沈常乐,拿出手机给她打了个电话,却打不通。难道在忙?路听野转念,打给了向萌萌。“常乐在医院吗?电话怎么打不通?”
向萌萌有些诧异:“你不知道吗?沈医生去南城赈灾了,打不通估计是灾区信号不好吧。”听到赈灾,路听野整个心都悬挂在空中。“我知道了。”说完,他挂断电话,直接买了飞往南城的机票。飞机上,他脑子里不断闪过以前和沈常乐的过往,暗暗发誓:这次见面之后,他一定会好好照顾她,把他们俩之间的误会全部解开。抵达南城时,天正下着雨。外地不少的救援队伍已经准备回程,医护人员也来来回回,但却始终没看见沈常乐的身影。路听野顺着残破不堪的路深入灾区,便看见路边一具一具摆满了盖着白布逝去的人。莫名的不安如同藤蔓缚住他的心脏,难以喘息。下一秒,就见谢铮从一个帐篷里走出。他立即上前:“谢铮!常乐在哪儿?”谢铮张了张嘴,说不出话。路听野觉察到不对,心头狠跳,第一次情绪激动到失态:“说话!常乐呢?”“她……”谢铮默了会儿,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开帐篷狭窄的入口。路听野茫然望去,就见停在中央的平推车上盖着一块白布。冰冷的雨从不断砸在雨衣上,冷意裹挟着恐惧从四面八方袭来。他僵直的走进,屏住呼吸,颤抖着伸出手掀开白布。白布下,赫然是沈常乐的脸——从温和尔雅的商人变成了残暴无情的丈夫。他每天都窝在家里喝酒,一点不顺心就对着妻女大吼大叫。幼年的路听野路过沈家,经常会听见沈世民的叫骂声。他想着,过往的一切浮现在眼前,耳边恍然真的听见了沈世民的声音。“看我的笑话是吧?都给我滚!”路听野顺着声音看去,往日的一幕幕都在眼前浮现。林姨捂住小沈常乐的耳朵,小声告诉她:“爸爸只是心情不好而已,乐乐不要害怕,妈妈会保护你。”沈常乐回抱林岚,乖巧的点头:“乐乐不怕,乐乐相信妈妈。”“林岚!林岚!拿酒来!”沈世民的声音从房间内传来。林岚眼里闪过挣扎,接着轻轻拍了拍沈常乐的头:“去找听野哥哥玩儿,妈妈要去看一下爸爸。”看见沈常乐轻松的去了路家,林岚松了口气。她走到卧室前,却迟迟没有按下把手。路听野知道,这是因为因为沈世民每次酗酒之后,都会对林岚动手。这时,她身后传来呼声。“妈妈?”林岚惊讶回头,看见沈常乐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年幼的路听野。路听野看着她表情复杂的蹲下身握住年纪尚小的自己:“阿姨在和叔叔玩游戏,等下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带妹妹躲好,可以吗?”路听野从小浸泡在医书中长大,一眼就看见了林岚手臂上露出的伤。他看着林岚难堪的扯了扯袖子,再次问:“听野,你会保护乐乐的对吗?”“答应她”“答应林姨,说你会一辈子保护她!”路听野兀的开口,可说出话却像一把斧头狠狠劈在自己心上。他曾一万次承诺过,但是他没做到……沈常乐死了,死在两人渐行渐远,情意转薄。路听野眼眶通红,忍不住问:“常乐,你会怪我吗?”没人能给他回答。因为这些都是他的回忆。彼时,幼小的路听野没有回答林岚,他静默不语。似是在思考做下这个承诺意味着什么。沈常乐上前一步扑进林岚怀里:“妈妈,我会自己保护自己。”林岚艰难的扯出笑,拍了拍沈常乐的背:“乖乐乐,妈妈相信你。”这时,卧室门“嘭”的一声被踹开。她惊的抖了一下,然后快速起身,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沈世民满脸通红,一身酒气,不断戳着林岚的额尖:“妈的,这么磨蹭,老子叫你做什么?”“你回去等会,我马上就去……”不料林岚的话还没说完,沈世民就抬起了手,一个巴掌扇在她脸上!“马上马上,你当老子好糊弄?”林岚的脸上瞬间浮现出指印,火辣的痛感刚涌上来。沈世民就钳住她的脖子,“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每次要你做事你都拖拖拉拉。”窒息感霎时笼罩了林岚,她说不出话来,只能不断挥手拍打着沈世民的胳膊。直至这时,沈常乐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她无端升起一股勇气,猛的从林岚身后冲出来,哭着拍打着沈世民的肚子:“放开妈妈!你放开妈妈!”小路听野看着实力悬殊的双方,果断选择下楼去寻找工具。喝上头了的沈世民已经完成失去了理智。他一把将沈常乐挥倒在地,破口大骂:“小兔崽子敢打老子,我今天非给你点颜色看看!”看见女儿摔倒,林岚兀的爆发出一股力气。她扣住沈世民的手指,用力掰开,挣脱他的桎梏。接着扶起沈常乐,拉着她往房间内塞:“乐乐……快躲起来!”这举动激怒了沈世民,他快速上前,拉住林岚的头发,用力往后一拽。林岚被迫后仰,而后摔倒在地。沈常乐大哭不止:“爸爸不要!”沈世民置若罔闻,举起拳头就要砸向林岚的脸:“死贱人,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信董!”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咚”的一声。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沈世民动作一顿,接着摸了摸后脑勺,手上满是鲜红。而后身体一软,倒在地上,露出身后的小路听野。他救了林岚和沈常乐,那时她们的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庆幸。路听野的心脏骤紧,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握住。仿佛听见了当时的自己的心声。砸晕沈世民之前,他不断的在心里默念:“我要帮林姨,我要救乐乐!”那是的路听野很勇敢,他用行动实现了自己的诺言。而现在的路听野早就丢失了本心,变成了懦夫。他抬手按了按心口,那里痉挛似的疼了一下。路听野抬眸看向沈家的老宅子,那里早就成了一座废楼。林岚珍爱的蔷薇花早败了,沈常乐无忧无虑的童年也合着花儿一起埋葬。这时,手机铃声兀的响起,划破了寂静的黑夜。他接起电话,谢铮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院里后天给沈常乐办表彰会,你来吗?”狭小的巷子里静谧不已,偶尔有狗吠声传来。路听野拿着手机,眼里满是灰败和绝望。让人多看一眼都不忍心。谢铮也不催促。电话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许久之后,路听野才回复:“回。”谢铮了然,又忍不住叮嘱他:“你别太折腾自己,常乐要是活着,不会想看到你这样。”听见这句,路听野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心里各异的情绪都快要盖过理智。“麻烦你,替我照顾一下她……”路听野没说她是谁,但谢铮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