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冬天,爷爷和大姥爷(妈妈的大伯)经过两家认真协商,一致认为父亲和母亲的婚礼腊月举办为宜,父母的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两家人为婚事进入了准备阶段。
母亲叫郭香莲,这是我对妈妈名字的确认,在村里人们把妈妈的名字叫成郭香连,但舅舅们都叫母亲为香梨,我认为村里人的那个连字肯定的错误的,而舅舅们的称谓的“香梨”肯定是正确的,但我更认可“郭香莲”这个名字,我认为母亲应该叫这个名字,无论妈妈对别人还是对家庭,都应该叫这个名字。
母亲出生于1929年2月4日(农历1928年腊月25)出生于一个家庭殷实的人家中,姥爷排行老三,妈妈说姥爷的小名叫三丑子(三臭子),过去为了小孩子长命,家里的父母给孩子们起乳名常常有点污名化,如:狼不吃,狗不理,三毛蛋等。姥姥姓白,至于姥姥的名字,我忘记了。
妈妈小的时候,姥爷家就有300多只羊,两头骡子,一百多亩地,还开有一个车马店和干货铺,家里雇有一个小羊馆(后来成了我的继姥爷)和两个长工。妈妈说,每年家里种有二十多亩大烟(鸦片),当时种鸦片是合法的,平时姥姥和姥爷管理干货铺和车马大店,家里的其他事就由两个长工来作,到农忙时特别是到了割鸦片和秋收时,还雇用短工,一家衣食无忧,幸福富足。
1940年的初夏,那年发土匪,由于一天前下过大雨,家中的地窖积水,姥爷让姥姥抱着大舅带着母亲和二姨跑土匪,他自己带着家中值钱的东西跳入到齐腰深积水的地窖中,地窖中的积水冰冷入骨,姥爷在地窖中整整呆了两个多时辰,等土匪走后,姥爷已经两腿僵直不能站立,没过几天就去世了,那年姥爷才三十六岁,留下了十一岁的妈妈,八岁的二姨和五岁的大舅。
1941年,姥姥改嫁,嫁给了姥爷家放羊的小羊馆。那时女人的地位很低,孩子和家产全部不能带走,姥姥只有独自一人随继姥爷离开了自己创业的家庭和儿女,与继姥爷来到了四里多地的另一个叫“五号”的村子。
妈妈、二姨和大舅就留在了大姥爷的家中,“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似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大姥爷家是一个大家庭,家人和长工有三十多人,是不允许有吃闲饭的人,于是一日三餐都是由妈妈和二姨来完成,六岁的舅舅就开始每天放牛的生活,三人寄人篱下,相依为命。二姥爷心疼他们,每当鞋子破了,衣服烂了,总是二姥爷给他们修补。
在农村,上午耕完田的牛需要中午去放,不然下午没吃饱的牛是无力去耕地的,中午放牛就是大舅,就在这一年的夏天,大舅用小鞭子将六头牛赶到了村子东边的凹地里,那里水草好,牛能吃饱。下午睡好觉的人们没有看到大舅将耕牛赶回来,很是生气,以为大舅玩得忘记了赶回来,就出去找大舅,找到大舅时,大舅已经昏迷过去了,周围有四只狼围在大舅的身边,人们赶忙将大舅抱回家,大舅至此每天昏睡,叫醒后人一离开,马上又睡着了,一直拖了几天,也没人去理会。妈妈和二姨非常害怕大舅有个三长两短,晚上稍稍地拿着大舅的上衣,跑到大舅前些天放牛的那个凹地,那天没有月亮,看到周围有六只绿幽幽的眼睛盯着她俩,妈妈说,她俩一点都不害怕,她俩在凹地里转着,哭喊着:天福,跟着姐姐回家。哭喊声惊动了二姥爷,二姥爷找到她俩后,狼也走了。
第二天,大舅就醒了,没有再昏睡,妈妈说那是大舅丢掉的魂被叫回来啦,只是由于惊吓,大舅从此说话变成了结巴,并陪伴了他一生。
姥姥改嫁后,家里很困难,住着一间土窑,土窑没有门有窗户,窗户用麦秸堵着,门是用胡麻秸堵着,进人出人将胡麻秸移开,家里没有光线,黑洞洞的,姥姥生下二舅后,生活更加困难,二姨厉害,总是不满大姥爷他们占有姥爷家的财物,让姥姥净身离开,看到姥姥这么难,每天恨得晚上回家就骂,母亲胆小,怕让大姥爷家里人听到,总是不让二姨骂。但姊妹俩利用别人下地劳动,她俩做饭的机会,母亲将小面袋里装满面,扔出墙外,二姨在墙外扛上面袋跑上三四里路,将面送到姥姥家后,再拿着空面袋跑回来,五六日就送一趟,帮姥姥渡过了最困难的日子。
妈妈从十二岁开始就在大姥爷家里干活,早晨人们还睡觉时,妈妈就起来烧水做饭,一直忙到晚上别人睡觉时,才能忙完,就这样任劳任怨,她害怕大姥爷家里人说他们姐弟三人吃闲饭,即使这样,家里人特别是她的那些嫂嫂们还是说这说那,饭做不好还要受堂嫂们的冷嘲热讽,在这样的生活磨练中,母亲养成了从不叫苦、永不服输、吃苦耐劳、乐于助人的品质。在娘家的寄人篱下,让她对那种屈辱生活充满了厌恶,她的一生都在追求着一种精神和生活上的独立,在儿女面前也是如此。这就是我觉得妈妈的名字应该叫郭香莲,而不是郭香梨。
父亲能够在人海茫茫中遇到母亲,是父亲的幸福也是全家人的幸运。
1948年1月26日(农历1947年腊月16),这一日父亲与母亲走到了一起,从此彼此风雨同舟,为了他们的家庭和孩子历经艰辛地奉献了一生。
北国的腊月,滴水成冰,但这一天,天气特别的好,碧空万里,阳光灿烂,好像是春光明媚的三月,人们都说妈妈是一个性格开朗、聪明善良的好媳妇。
任何一个家庭添丁加口的一个大喜的日子,爷爷家也不例外,五孔窑的大院子扫的干干净净,每个窗子和门的两侧都贴上了喜庆的红对联,在老窑正中的那孔窑的门框上,挂着一块红布,将门的上半部分遮盖,在门的中间贴着姑姑剪制的大红色的双喜字,在双喜的左右两侧还站着两个喜鹊,寓意着双喜临门、吉祥如意、成双成对和互敬互爱。在中间那孔窑的左侧的一个桌子上,摆放着爷爷父母的牌位,牌位下香火的清烟,随院内的微风在天空中飘舞。右侧墙壁上,张贴着一红纸,上面写着代东、面案、厨房、端盘等穿忙(帮忙)人员名单,大门口放着一个火盆,火盆的一侧放着一个盛着素油的带有红色边纹的碗,碗中放着一个小木勺。
院子里香气扑鼻,炸糕的油烟味,调凉菜的菜香味在院内飘荡。穿忙人端着红色的条盘,每个盘子里放着两盘炸的黄澄澄的油炸糕和一盘香气四溢的土豆丝拌豆芽,出出进进,将炸糕和凉菜放在炕上的八仙桌上,桌子的四周坐满了答礼的亲朋。院内几个小孩用香头点燃的鞭炮声、端盘人走过时的“看油看油”的叫喊声和亲朋互相问候的寒喧声,喜气盈天。
临近中午,听到迎亲炮声的人们,从家里跑了出来,姑父左手拿着一挂鞭炮,嘴里叼着难得抽一回的圈烟,淡淡的青烟从点燃的烟头和姑父的鼻孔冒出,人们拥到了大门口,在大门口的两侧形成了圆弧形,奶奶在火盆内添入一点柴草,火苗一抖一抖的窜了起来,随微风飘动着,周边的空间产生微微的细纹。
从爷爷家一侧的土路上,奔来两辆马车,每车由三匹红马套车,套车的三匹红马,每匹马的脖子上,挂着黄橙橙的铜铃,意气风发的马儿,在欢快的铃铛声中,鬃毛迎风飞扬,似飘动着的丝带,车倌的红缨鞭在空中舞动发出叭叭的响声,车上用枳机囤子搭出拱形的车棚,每个车棚上红缎面棉被覆盖在上面,如红色的拱桥,每个车棚的前面,挂着一块红布,红布在风的鼓动下,上下翻飞,一会高高扬起,一会飘在了坐车人的脸上。
迎亲和送亲的车到了,第一辆车为迎亲车,母亲坐在第一辆车上,当马车停好后,姑父点燃了鞭炮,淡蓝色的轻烟随叭叭的鞭炮声中升腾,小孩子们跳跃在红色纸屑中,寻找未响的鞭炮,在代东先生引领下,送亲的亲戚在迎亲人的陪同下,走进了喜窑。奶奶拿着一个红糖碗走到了第一辆车前,大妈将车棚前的红布撩起,显露出坐在车上穿着一身红布衣服的母亲,母亲笑容满面地看着车下的奶奶大妈和姑姑,奶奶用小勺将一块红糖送入母亲的嘴中,大妈开着玩笑问:甜不甜?周围人们大声呼叫:甜、甜、甜,母亲羞涩地点着头。
大妈和姑姑将母亲扶下车,奶奶走在前面,四人走到火盆边,火盆那燃过的柴草闪着亮红色的余烬,奶奶蹲下身,拿起油碗,用小木勺将素油轻轻地洒在火烬上,余烬迅速冒起了橙红色的火苗,奶奶边洒油边说道:一勺勺,两勺勺,三年养个毛小小。然后在姑姑的指导下,母亲跨过火盆,和父亲一起站在祖先牌位的前方。
代东的高喊着:“远来的、近到的、不远不近已到的各位亲朋,美好姻缘月老牵,幸福日子命中连。良辰吉时心中在,同心新人拜一拜。拜天地啦。”代东人站在一侧高喊着。
“一拜祖先。”
父母朝着祖先牌位深深地一拜。
“二拜高堂。”
父母面向爷爷奶奶弯下腰。
“夫妻对拜。”
父母转身面对面深深一拜。
“进入洞房。”
几个小孩子跳着叫道:“进洞房了,进洞房了。”朝着婚窑跑了进去。
一些看热闹的亲朋,将父母推推掇掇着拥向婚窑,不知道是哪个人在推拥的过程中,将母亲的一只鞋拿掉了,在众人哄吵中,父亲只能抱着母亲,走进了婚窑。
此时早已等待的讨吃子,右手高举着折叠在一起的一元法币,走到了院子的中央,代东的忙着迎了上去,讨吃子高声念起喜来:
太阳出宫红花开,
家有宝斗挂银牌,
壶里有酒把宾客待,
一旁闪上我念喜的来。
来得不迟也不早,
大喜中间我来到。
新人下马贵人搀,
一搀搀在八宝龙凤庵。
新人头上一枝花,
富了娘家富婆家;
新人头上两枝花,
荣华富贵两亲家。
陪了箱子陪柜子,
夫妻到老一辈子……
带东的忙接过讨吃子的那一元钱,再从包里拿出一元钱,口里念道着“送喜收到,双喜临门。”,将两元钱交到了讨吃子的右手中,然后给讨吃子安排了饭菜。
过了半个时辰,代东的站在院子中央高喊:“穿忙的,办事的,抽只烟,吃块糖,喝口喜酒,把工上,不东瞅,不西看,伺候亲朋把菜上,茶要浅,酒要满,亲朋高兴我意满,前走走,后跑跑,帮助东家干圆满,上工啦。”
穿忙的人们忙了起来。提水的,倒酒的,穿梭在各八仙桌边,帮着坐在桌子周边的亲朋们满茶倒酒,一盘盘美味,在端盘人的脚步中,堆满了桌面。
院内玩耍的小孩跳唱着:娶媳妇,响大炮,公公看着婆婆笑,坐车上,吃口糖,跳下车来上庭堂,拜天地,入洞房,男人女人上了炕,男看女,女看男,一对鸯鸳喜心上。
整个厅院里充满了喜庆和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