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爺坟是老人们口口相传的地名。那里是一个大地坝,土地坡度很小,地块较大。土地下放前,六爺坟的土地很贫瘠,生产队只是在这里种些荞,至于收成就没有什么荷求了,反正就是种个地不荒。
这地方到底应称作“六爺坟”,还是“陆爺坟”,亦或是“卢爺坟”,我是无从考证的。因为这里虽然有些坟,甚至有些还是磨坟,但都没有碑记,因此,我就凭我个人的猜测暂起称它做“六爺坟”。为什么要这么称呼呢?
“爺”在普通话里的发声是上声,意思是对长辈或年长男子的尊称。而本地的发音却是平声,意思虽然也是对长辈的尊称,但又与普通话里的字面解释略有不同。它是以同辈中某个人(一般是亲弟兄)的年龄作为参照,年长的称为“爷”,小的称为爺。是以我推测此地应为“六爺坟”。也即是说有一家人可能有六弟兄,其他五个哥哥无论怎么称呼都应叫他“六爺”。也因为这个“六爺”死后就葬在这里,家人们为了称呼的需要,就称这里为“六爺坟”。久而久之,“六爺坟”便成了这里的称谓。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如果我的猜测是错的,大家也别过于太较真,就当我是胡说八道,直接把名字给改过来就行了。
因为土地贫瘠,所以在以产量定田亩下放土地的时候,我家便在六爺坟处分到了一大块地。
六爺坟离我家很远,走路需要一个多小时。同时,六爺坟周围三四公里的范围都没有人住,就是离得最近的普马公路也距离这里有一公里多路,而且一天中也难得见到几辆车子经过。最为关键的是名字中的“坟”字和其前面大大的死一般寂静的水库,容易让我把这个地方与鬼联系起来,所以,小的时候我最害怕到这里。
不知道母亲是胆子大还是什么的,她仿佛一点都不害怕到这地方,她经常带着我们兄妹去种地。我们去六爺坟处种地的时候,运气好时,会遇到两三家邻居一同前去。虽然大家的地块相互间离得不是太近,但当干活干累了适当撑个腰什么的时候,抬头看到邻居也在自家地里忙活时,也还基本感觉不到什么叫怕。要是运气不好,又是庄稼林深,又只有母亲和我们几兄妹去地里干活的时候,每当听到庄稼林在微风的吹动下发出沙沙细小声音的时候,心里就别提有多怕了。是以我们到这里干活时都不愿离母亲太远。母亲好像也很理解我们,也经常把我们带在她的身边。
我们经常到附近山上铲土灰来种花生,拉牛厩粪来种包谷,买磷肥来点油菜,种黄豆来肥地,不几年的时间,一块大瘦地硬生生地被我们变成了丰产的大肥地。每到收获的季节,我们都会忙不迭的拉着小汽轮车往家里拉包谷、拉花生、拉黄豆、拉油菜。那些年,我们每年从六爺坟处收的庄稼都会把家里堆得仓实楼满。
长大后,我们就不再害怕单独到六爺坟处种地了。由于路远,又由于是为了抢农时,除了收庄稼之外,我们每次到六爺坟处干活,都是早出晚归。早上出工时,一般都是留妹妹在家做饭,中午再由妹妹送饭到地里吃。
当然,地里是没有桌子椅子的。中午饭到的时候,就随便找一块比较平整的地方垫上妹妹从家里带来的布巾,或者是垫上围腰,然后摆上饭菜,然后我们哥几个便光着膀子席地而坐,各自抓一把泥土擦擦手,再把手在衣服或者裤子上擦擦就狼吞虎咽起来。遇有带的碗筷不够的情形,我们也能有我们的办法,胡乱地在地埂边折些细枝条,把盖饭来的锅盖反转过来舀上饭就干了起来。你还别说,在地里吃午饭还真比在家里四平八稳的吃饭香。
哥哥高大,留着不是太长的小胡子,最喜欢干重活,凡是犁牛、挖窝、抬粪、挑担的活计他都抢着干。哥哥干活时,总是光着膀子。他上身皮肤的颜色基本与上肢和脸的颜色是同色,黝黑黝黑的。不知是出油汗的缘故,还是太阳光反射的原因,我发现他的额头经常是反光的。我最喜欢的是哥哥干活时上臂上那两坨高高凸起的肌肉,因为那代表的是男子汉的力量。
我爱偷花生吃。每到下种的时候,我都争着去布花生种。我经常给母亲说,我能够管得住自己的嘴,我不会偷吃花生种的。谁知这都是骗母亲的鬼话。每每在布种的时候,在母亲看不到时,我就管不了它种不种了,就直把大颗的、饱满的花生米往嘴里送,先吃个够再说。
弟弟个子要小点,要瘦点,也要顽皮些,最喜欢掏老鼠洞。有一次他掏一个老鼠洞,足足用了半个上午。老鼠是一只都没有找到,倒是掏出了许多被老鼠拖入洞中藏着准备过冬的食物。我想,这一窝老鼠大概是不能再继续在这里过冬了。
六爺坟现在已大变样了,这里建有了厂矿,有了茶叶基地,有了蟠桃园……一片繁荣的景象已让这里成为了农旅结合的好地方。昔日会让我害怕而不想去的六爺坟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死一般寂静的六爺坟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相信,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六爺坟将会越来越热闹,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成为人们留下记忆的好地方。
余国富
2020年9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