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那年的冬天,大姨托人给我们带了两斤猪油渣,母亲说要留到冬至包饺子。那年月,人们生活都不宽裕,冬至包肉饺子的人家很少,因此每天一睁眼,我总要问母亲一句“冬至到了吗?”母亲总是微笑着告诉我,说快了。
盼望着的冬至终于来了,吃过早饭,母亲就和父亲忙开了,洗菜、剁馅、擀饺皮,包饺子。刚包满一笼屉,母亲就开始煮饺子。按照惯例,我知道第一锅饺子是送给根爷爷的。
根爷爷是我们村的孤寡老人,无儿无女,但他特别喜欢孩子。每年农忙时候,大人们回家晚,根爷爷家就成了托儿所。大孩子吵,小孩子哭,根爷爷一点都不烦,他会变魔术般地从布口袋里抓出一把糖果,虽然有的已经化掉,但足以让孩子们安静下来。那是过年时人们送的,他舍不得吃,一直留着。
那时候我也是根爷爷家的常客,而且很得他的喜欢,经常留我在他家吃饭,为此很多孩子都嫉妒我。在根爷爷家,我常常吃到家里吃不到的好东西。因为在村上,谁家一做好吃的都不忘送给根爷爷一份,我家也是。
送饺子那天,我走到半路,正在榆树下用弹弓打麻雀的二旦拦住了我,“干什么去?”“给根爷爷送饺子”,我还特别强调是肉馅的。他就要求尝尝,我不肯。“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弹弓吗?你给我尝饺子,我就送给你!”我迟疑了一下。“别傻了,根爷爷又不知道你家会送饺子给他,你妈又不会问根爷爷吃过没有”,二旦说的话让我更坚定那根上了桐油的黑弹弓的归属,于是我脱下了手套……
吃完饭后,我正帮着母亲收拾碗筷,就听得大门吱呀一声,根爷爷拄着拐杖出现了。吓得我哗啦一声,把一个碗打碎了,母亲说:“这孩子,一让你做点事就要‘工钱’!”
根爷爷进到屋里,从怀里掏出两只手套,笑着说:“山娃子,这手套是你的吧?”
我还没说话,母亲就接过手套说:“可不是咋的,老丢三落四的,让他给您送饺子,回来倒快,连东西掉了都不知道。饺子味道还好吧?”
“饺子?”根爷爷望向我,我的心怦怦乱跳,紧张地望着根爷爷,一个劲地眨眼睛。根爷爷好像明白了什么,马上笑着对母亲说:“好!好吃!你看你们老惦记着我这孤老头子,我都不知说什么好。”后来母亲和根爷爷又拉呱了什么,我全没听进去,只记得那一天的时间特别漫长。
后来,我还是经常给根爷爷送饺子,也经常碰到二旦和其他孩子的纠缠,只是我再也没有和他们做过交换,不管他们怎样威逼利诱我。而根爷爷也从来没有问过我送给他的那盘饺子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