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灯也亮着,白天的那个女孩在洗碗。
她认命地捞着油腻的碗,眼睛空洞洞的,毫无情绪。
我绕着她转了两圈,好像在看另一个自己。
记事起我就在不停地洗碗。
从小小的一只开始,个子太小,站在凳子上还要踮着脚。
上了小学,脖子上系着红领巾,在洗碗;
高中,在洗碗;
大学,在洗碗;
死去的前一天,还在洗碗。
我一直在不停地洗呀洗,还伴随着清脆的巴掌声:
「你个赔钱货,又把碗给摔了!!滚!」
姐姐谢得男在洗衣服,全家人的衣服。
谢大山一边看电视一边问:「你男朋友家打算给多少彩礼?」
她三十了,终于要嫁出去了吗?
谢得男咬了下嘴唇,开口:「他爸妈都是普通职工,没多少钱的。」
「我问你彩礼多少!」
「两万八。」
「什么!两万八就想娶我女儿,我劝他死了这条心!」
姐姐试探着问:「您说多少合适?」
谢大山嚷嚷:「二十万!少一分钱他都别想娶媳妇!」
谢得男急了。
「爸,他家什么情况您也清楚,你这不是要逼死他吗?」
「我不管,你弟以后还得上大学、娶媳妇、买房子,你当姐的,得给你弟存点钱!」
谢得男扔了衣服大声抗议。
「他才十五!」
张翠花快步走过去打了她一巴掌:「死丫头,你要造反呀!把衣服捡起来!」
姐姐一边哭,一边把衣服捡起来。
我靠近她,给她擦了擦眼泪。
就像小时候她给我擦眼泪一样。
她好像感受到了什么,眼里全是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不要做下一个来娣。」
第二天,谢大山和张翠花扛着铁锨上了山。
我隐身挂在了张翠花身上。
明怀瑾看了看黑胖的谢大山,嫌弃地撇撇嘴。
他掏出一张符贴在身上,急速缩小并隐身。
然后他坐在了谢大山的铁锨上,粉琢玉雕的一个小娃娃。
怪可爱的。
两人走了好久,在一处大石头旁开始挖。
黝黑的泥土被翻起,一架小小的骨架被翻了出来。
张翠花满头大汗:「怎么没有?」
谢大山将骨架踢到一边,往掌心啐了一口,继续挖。
「兴许当时埋得深,再挖一挖。」
又一具小骨架被挖出来。
张翠花累得满脸通红,坐到地上不干了。
「咱挖错了吧,这是头两个孩子吧。」
谢大山喘着粗气坐在地上抽烟。
一个小骨架咯到他的腿,被他一脚踢到坑里。
「这死丫头活着的时候就让人不省心,死了还得让老子来挖。」
「真是赔钱货、丧门星。」
张翠花说女孩子从小就得学着做家务。
姐姐比我大四岁,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
我比弟弟大六岁,小时候放了学第一件事就是哄他,喂他吃饭、给他换尿布。
但凡他哭一声,巴掌就会落在我身上。
他牙牙学语会说话的时候,谢大山、张翠花高兴得不得了。
「瞧瞧,咱老谢家出了个神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