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内一个咯噔。
养母剜我一眼:「你亲爹妈都已经知道你住哪儿,保不齐下次还来。」
「为了你这一声妈,我可亏大了。」
她雷厉风行,当晚我们就搬到小叔一处空置的房子里。
小婶已经提前把房子简单拾掇了一下。
冬日飞雪纷纷,在寂静的黄昏簌簌下落。
雪天路滑,马路上的桑塔纳行驶缓慢。
天地万物,似乎都因一场大雪变得温柔。
小婶拉着我的手笑眯眯:
「小珏越来越漂亮了,我已经把过年的新衣服买好了。
「等你给我拜年了,我就给你!
「咱们以后住得近了,你经常来小婶家玩。」
说完她又训哥哥。
「楚琦,见了我不叫人?
「你现在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今年的压岁钱不想要了?」
跟我们两个孩子闹完,她跟养母抱怨小叔:「楚海跑去什么艺术学院进修了,还是闹着要去当演员。」
「这都一大把年纪了,他们楚家的男人,没一个靠谱的!」
虽搬了家,却只能等下学期再转学。
过了周末后我回学校,同学们都对我指指点点。
「原来她是亲爸妈卖掉的。」
「得多招人讨厌才能被卖掉啊?我家的狗生了小狗我妈妈都舍不得卖呢!」
「他养父买了她也从来不来接送上学,肯定也讨厌她!」
……
我原本就没有朋友,如今更惨了。
走到哪里都像是瘟疫,同学们避之不及。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我背着书包迫不及待要逃离。
一路跑到校门口,听到一道熟悉的声线:「小珏……」
雪后初晴,夕阳如碎金,洒落在皑皑白雪上。
养父靠着摩托车,站在一棵堆满雪的松树下。
他的手上提着一串巨大的风铃。
是用五颜六色的石头穿制而成。
风一吹,松树上的细雪洒落,石头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像是来自天堂的乐章。
他晃动着手里的风铃:「小珏,这是我答应你的礼物。」
放学的校门口正是人多。
养父如此招摇,吸引了很多视线。
他灿烂笑着,指着摩托车头吊着的一大串七彩棒棒糖。
「我是小珏的爸爸,你们都是她朋友吗?
「如果是的话,可以来拿一个糖吃哟!」
……
同学们迟疑了下,有胆大的过来,取了糖果后又要求看风铃。
养父笑眯眯:「这是我送给小珏的,你问问她愿意吗?」
我点点头。
很快,我被一群人围住。
有些我甚至都不认识。
她们羡慕不止。
「这风铃好大好漂亮。」
「我也好想要一个呀!」
「你爸爸对你可真好!」
……
不知过了多久,楚琦也放学了。
他拉着脸过来,摆手驱赶:「行了行了,下回再看,我们得回家了。」
人流散尽。
车上挂的棒棒糖早就被取光,养父从兜里魔法一般又变出两个大的。
递给我和哥哥。
「还好我留了一手!
「坐好了,我们要出发了!」
养父坐前面,我坐中间,哥哥坐最后。
摩托车轰鸣,激起树上碎雪。
纷纷扬扬洒落在我们肩上。
我抱着养父的腰,问:「爸爸,你还没回过家吗?」
车尾巴上还挂着他的行李。
寒风送来养父有些气愤的话语:「回去了,家里没人,都被搬空了!」
「我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呢!」
到了新家后,养父抱怨养母搬家也不打个招呼。
养母举着锅铲就冲出厨房。
「我怎么跟你打招呼,我联系得上你吗?
「你知不知道我头发被拽散了,我还被人打了一巴掌!」
泪水在养母的眼眶里打转转,她回身往厨房走:「我要你个男人有何用!」
养父怔了下,满脸愧疚。
他不顾养母的反对,死皮赖脸贴上去。
两人前后脚进了厨房,厨房门被锁上了。
我有点急。
「哥哥,爸爸妈妈不会打起来吧?」
楚琦一把拽住我,嗤笑:「别管他们,我爸嘴甜着呢。我妈蠢得要死,一会肯定又被哄住了。」
楚琦比我大四岁。
那会大概正是叛逆期吧。
主打一个看谁谁不爽,见谁谁蠢货。
他开了大肚子彩电看得气定神闲,我闻着厨房里烧焦的饭菜如坐针毡。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
门总算开了。
养母面色坨红,双眸里似乎还含着泪,用锅铲把对着养父一顿敲:「赶紧去洗澡,身上都能搓下来三斤泥。」
养父嬉皮笑脸:「就去就去,夫人的话无敢不从!」
楚琦翻了个白眼,嘀嘀咕咕:「我就说不用急,他巧舌如簧!」
养父经过客厅,顺手关了电视,板着脸:「作业做完了吗,就在这看电视!」
这年过年。
我穿着崭新的红棉袄和新靴子,戴着养母给我买的红发卡,收到了许多压岁钱。
爷爷奶奶,小叔小婶,姑姑姑父,外公外婆,舅舅舅妈,姨妈姨夫……
每个人都给了我五十。
对我来说,是巨款了。
以前在乡下,我是没有压岁钱的。
亲戚们都会把压岁钱给姐姐,但那钱姐姐也拿不到手上。
只是做做样子,很快就要上交给爸妈。
可现在,他们给我和哥哥一人一份。
晚上回家,我把钱交给养母。
她瞪我一眼:「你给我干吗?自己的钱自己收着,我可不帮你保管,到时候弄丢了我还得赔你!」
楚琦带我去买了一个只能进不能出的存钱罐。
我把所有的压岁钱都存了进去。
他神情严肃:「你把钱都存进去了,万一要买点东西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