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在独自一人时,能跟树说话,也能同鸟碎碎念。
唯独在陆淮襄和太医面前,紧紧闭着嘴巴。
被发现时,她粉白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长长的乌睫频频抖颤着,一双秋水眼眸在无辜和心虚中来回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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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因为不想走,便装作嗓子没治好。
毕竟比起其他病症,这个好装些。
陆淮襄边伸手去拈案上的糕点,边问她:「为何不想走?」
陈荣荣张口含上他喂过来的吃食,鼓着脸颊说:「这里舒坦。」
「宫里舒坦,有用不完的吃食和穿不完的衣裳,可也不碍着它是个虎狼之穴。」
陈荣荣明白。
明白身份贵重如陆淮襄,在宫里亦是举步维艰的。
他这时还是太子。
称中宫皇后为母后。
可皇后只是他的养母。
但天下皆知,陆淮襄的福气是最盛。
盛到皇后更疼他胜过自己的亲生孩子柯王。
盛到明目张胆地偏袒陆淮襄,哪怕柯王与陆淮襄二人之间,证据表明有错的是后者,她罚的也定是柯王。
盛到陆淮襄亲耳听到,皇后向心腹沾沾自喜道,数年来的偏宠是为了推个众矢之的的靶子出去,好替自己的亲生孩子挡住明枪暗箭。
陆淮襄华服遮掩下,那些深深浅浅的伤痕,和这些年来从喉间浸滑过的数碗解毒药汤,便是证明。
后来,陆淮襄不动声色地继续着这场母慈子孝的戏码。
演到连当时的皇帝都相信,被寄予厚望的陆淮襄,是最该堪当大任的。
皇后这时才慌了,她只想要个靶子,并非要让养子变天子。
所以,陆淮襄的太子之位其实坐得并不安稳。
陈荣荣如今性子虽憨些,但懂得这些。
连讨饭,都要与别的乞丐抢地盘,若抢不过,便只能窝在人烟稀少的角落。
何况这是皇宫。
还记得那时因为抢不到好地盘,一日下来,几乎乞讨不到什么。
但会有个好心的卖菜阿翁日日过来,绕上两圈。
那卖菜阿翁的模样,已经有些模糊了。
陈荣荣不知道他是谁。
也忘了自己为何会流落街头。
只知道陆淮襄将自己带了回来,让自己从此不用再日晒时讨饭,在雨淋时四处逃窜。
所以,她想留在陆淮襄身边。
在此事上,陆淮襄也纵着了。
虽不记得往事,可陈荣荣却是有禁忌的,那便是听不得柯王二字。
有时陆淮襄议事时,她陪在身边,无意间听到这两个字眼,就要哭泣打滚。
旁人皱眉,嗔怪地说这是恃宠生骄,不成体统。
陆淮襄说,是有些惯着了。
可还是亲自把她带走,又陪伴了大半个时辰,才回去继续商量政事。
可东宫里的一些风声,还是传到陆淮襄的父皇耳朵里去了。
陈荣荣被召去面圣。
垂垂老矣的皇帝对陈荣荣说:「你身份低微,安分做只为太子解闷的鸟雀就好,若肖想别的,只怕你担不起后果。」
可皇后却走出来说:「陛下,襄儿喜欢便是最好的,您之前为襄儿物色的那几位世家女,襄儿可都不喜欢,纵是千金之躯又有什么用呢。」
皇帝听了,责怪皇后说:「你纵容他多年了。」
听见他们交谈,陈荣荣有些烦躁。
不为别的,就为着皇后的装腔作势。
连回到东宫里,都还在生闷气。
陆淮襄却以为她是被自己父皇的话刺激到了。
他过来安慰陈荣荣。
可听着,怎么陈荣荣也在安慰他?
最后,二人得出结论,宫里真是人心叵测,便和衣睡下。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时常会有些明枪暗箭,可到底还能拦得住。
次年,陆淮襄登基,为靖嘉帝。
靖嘉元年,他命京官下胶州,调查陈家被侵占家产,家破人亡一案。
与此同时,柯王及其家眷,被贬南蛮。
胶州一案的卷宗,被陈荣荣看见了。
她对陆淮襄说:「这家人,也姓陈呢。」
「是,也姓陈。」
陈荣荣觉得,陆淮襄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忧伤。
她反过来宽慰陆淮襄,说那些冤魂或能泉下有知。
可陈荣荣发现,自己也跟着心痛起来。
她只以为是陆淮襄的缘故。
当日的小乞儿,如今身为靖嘉帝最亲密的人,满心满眼都是他。
因此,在旧孽行刺时,她挡了上去。
9
那一刀很痛,刺穿的皮肉似时刻在被火燎般,便有些失了生念。
她凝视着陆淮襄时,眼神已然有些涣散:
「我这条命本就薄,命数也烂,因突然走了个好运,这才多续了一两年。」
「你喜月季,便让人摘来碾出花汁,为你染甲,你不喜金冠束缚,素爱散发,便用浸了茉莉花液的梳子为你梳头,这样走